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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燈以後, 除夕紅的跟要熟了似的臉瞬間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他的唇還有點微微的腫,低著個頭不敢看加文, 眼神到處飄。
看著他的模樣,加文莫名覺得自己嗓子眼有點乾。
“除夕,我……”
加文的話才起了個頭,除夕忙不迭地飛快撂下了一句:“我去洗澡!”
然後披著個風衣就躲進了浴室。
嗐,怎麼還害羞了。
畢竟是上下兩輩子加起來單身快四十年的魔法師。
加文本來覺得自己應該會很鎮靜,很能控場, 上樓的時候猝不及防從反光鏡上看見了自己的一張臉。
怎麼也跟著紅透了……不應該啊。
加文晚上躺床上的時候書都拿倒了,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除夕突然從門口探出了一個頭:“那今天晚上我可以和你睡嗎?”
他剛從浴室裡出來, 換上了睡衣, 長發還帶著點水汽。看著很是可口。
加文腦子突然就炸了。
他如果有尾巴, 那肯定會因為晃悠的太快而造成室內刮起龍卷風……
加文把書放在了枕頭邊,十分正經的咳嗽了一聲:“可以。”
得到許可的除夕三兩步躺上了床, 被子一下子遮住自己的頭頂,床上鼓起了一個圓圓的包。
加文剛想說句“彆悶著”了,就看見這大包瞬間癟了下去, 空蕩蕩。
一分鐘後, 躲在被子裡換好了白色蕾絲邊睡衣的小除夕從角落裡冒出了腦袋。
因為空氣不足,他的臉還有些紅潤, 金色的眼睛晶晶亮。
白色!蕾絲邊!睡裙!
以前papa最喜歡的一條哦!
除夕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腦袋蹭到了加文的身上, 小聲地說了句:“papa晚安哦!”
啾啾~
加文:“……”
草,他還以為自己終於能過屬於成年人的夜生活了呢。
“晚安。”
他攬了攬被子,順手關上了燈。
***
帝星上大雨滂沱。
雨夜裡, 卿夫人披著個大氅,敲了敲門,再得到“請進”的許可後,推開了肖戰天的書房門。
書房內被地暖烤的暖洋洋的,肖戰天的鏡片上都有一層霧氣。
他的手裡分明還攤開著一紙公文,看這模樣,大概也是沒能看進去書。
肖戰天摘下了眼鏡,抬起頭,皺著眉看向了卿夫人。
卿夫人心裡一顫,臉上卻擠出了個笑來。
“寧寧還在外麵跪著呢,”麵對自己的丈夫,她的表情顯得很是局促,“現在天氣冷,今天又下雨,能不能……”
卿家也算上品世家,卿夫人是正兒八經的嫡係小姐。年輕時也是鮮衣怒馬張揚跋扈,嫁入肖閥三十多年,硬生生變成了這麼個如履薄冰的模樣。
肖戰天比卿夫人大四十歲,聽說年輕時候追求過趙閥的小姐;但卻沒能成功,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對後來的結發妻子才很是冷淡。
肖戰天沒等她把話說完,手裡的文件不輕不重地丟在了桌上。
“死不了。”
卿夫人文件拍到書桌上的聲音嚇了個哆嗦,但是因為記掛著肖寧,鼓起了勇氣繼續說著:“寧寧從小和容華一起長大,感情好。就算真的是趙容成叛國……那也和容華沒關係對不對?容華是好孩子……”
“那你這話,你敢和陛下說嗎?”
卿夫人頓時啞口無言。
一道驚雷劃破天空。
室外的雨好像更大了,冷雨又急又密,砸在肖寧的身上,有點發疼。
肖寧的跪在門外,背打的筆直。
不遠處有幾位看著他長大的老仆,站在門外,神情心疼又無奈。
肖寧不為所動。
因為他真的已經沒有彆的辦法了。
當年大一,他去太平武館闖陣,在最後一關問心裡,遇見了這一幕。
陣裡的趙容成也叛國了,趙容華即將被處死。
卻不曾想,兩年以後,當初的假象卻成為了真實。
當年的肖寧剛成年,驚惶無措,逃避了很久,選擇了見死不救。
因為這事兒,哪怕是從陣法裡出來後,肖寧也不敢見去趙容華。
後來還是趙容華發現了不對勁,把他堵在了門口邊問他怎麼了。
肖寧支吾了很久,把自己在煉心幻境裡的窩囊行為交代了個明明白白。
趙容華聽了以後沒忍住哈哈大笑。
“你是不是傻,又不是真的。”
“但是我還是很難過,我沒想到我居然是這種人……”
“……人本來也不是聖人,有私心很正常。但是我覺得你不會不管我,對吧?”
他已經錯過了一次,自然不能再錯了。
溫熱的液體從肖寧的眼眶邊溢了出來,肖寧俯下身,重重地把頭磕到了地上。
他磕的毫不猶豫,力氣大的驚人,根本沒把自己當人看。
空氣裡傳來了淡淡的血腥味。
緊閉著的大門終於打開了。
肖寧的眼前出現了一雙軍靴,他抬起了頭,臉上有淚,眼裡有血。
肖戰天低沉著臉,聲音不輕也不重,隱約還有些失望。
大概是沒想到自己欽定的繼承人,居然這麼看不清形勢。
他緩緩道道:
“肖寧。趙皇後是齊國公的親妹妹,趙容成是陛下正兒八經的外甥,要能勸,皇後早就勸了。皇後背後還站著個趙閥,哪怕趙閥上下齊心,也沒能勸下。再多一個肖閥又能如何?”
“更何況——趙容成乾的這是什麼事?我不敢相信他會叛國,但是事實就在眼前,鐵證如山!陛下直接氣的昏了頭,倒在了病榻上。”
肖戰天負手,因為激憤,麵色都泛起了微微的紅潮,“這是叛國!律法上誅九族的重罪!你讓我怎麼去勸?!”
肖寧的唇動了動,最終卻隻是絕望地吐出了兩個字:“爸爸……”
可是他真的沒辦法了。
哪怕是他沒有躲,他想要救他。
他依舊沒有辦法。
他是世家閥門膏粱子弟,天潢貴胄,從生下來就高人一等。
從小到大,肖寧要什麼,就有什麼——一直到了今天。
他想要救一個人的命,卻無能為力。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肖寧的腰再也沒能直起來。
他跪倒在了地上,胳膊撐在了地上,勉強維持著一點清醒,整個庭院裡都是他壓抑至極又痛徹心扉的低沉的哭聲。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傷心到了極致,又如何能忍住?
肖戰天的表情變得異常複雜了起來,最後卻依舊冷硬地抬起了頭,“我還要去一趟軍部,你自己反省吧。顧伯——送他進自省室。”
***
十八星係利特星。
清早醒來,加文簡單的交代了一下當初在荒星上發生的事。
“哎,就,遇上了趙明月,幸好趙前輩那時候醒了過來。”加文乾巴巴地描述著,“後來在裡麵呆了兩個月,跟著趙明月學源紋……後來趙前輩化道了,和見青山打了一架,贏了。見青山出去了,我沒能出去。
於是跟著常思劍又學了一年傳送陣,最近才把自己傳送了出來……”
加文下意識地隱瞞了蜜糖的身份。
東臨自己也說過,他和蜜糖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加文自然是希望蜜糖隻是蜜糖。
屬於東臨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加文說的很是雲淡風輕,甚至還有故作鎮定的成分在裡麵。
再怎麼心性堅韌,他終歸也是一個有感情的人。
他會沮喪,會在一次次嘗試後失望,更會自我懷疑。
大概是從小被林恩教育要學會擔當,加文已經習慣了一個人扛起所有事。
一個月前第795次失敗,地上刻完了第399個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