唆著泡梨,蜜蜜乾脆的說:“我會爬樹,還會翻跟鬥,遊泳,我不學彆的。”
她喜歡乾的,全是男孩子愛乾的事。
陳玉鳳還想多跟女兒聊聊,看能不能發現點屬於女孩子的興趣愛好,但就在這時,外麵一陣腳步聲,韓超跟倆穿著軍裝的男人從外麵走了進來,陳玉鳳親了一下蜜蜜的小腦瓜子,說:“媽媽得煮飯了,咱蜜蜜今天不要亂插嘴,乖乖呆在爸爸的小臥室,好不好?”
“有什麼好處嗎?”小女孩問。
“媽媽會把你外婆和你奶奶接來喔。”陳玉鳳說。
蜜蜜手一劃嘴巴,不說話了。
“為什麼不回答?”陳玉鳳又問。
蜜蜜再一劃:“因為我嘴巴裝上拉璉了。”又一劃,拉上了拉璉。
陳玉鳳的飯還沒好,就聽其中一個男同誌說:“這廚房的味道聞起來就正宗。”
天南海北不但菜色不同,廚房的味道也不一樣。
雲貴人的廚房就是陳玉鳳家的味道。
“馬記同誌,咱們這算打擾韓超了,至此一頓,以後不能再來。”徐師長左右環顧了一圈,驚歎於這個小家的溫馨和精致,溫聲說。
另一位是馬主任,是如今政治部的二把手,他也是雲貴人氏,雖是來下屬家做客,但禮節得儘,把一盒點心放在了茶幾上。
而徐師長帶的隻是一張票,不過票輕禮不輕,人家送的是一張電視機票。
按理,韓超在戰場上立過功,電視機後勤處會發,而且還是21寸的東芝大彩電,但目前後勤處資金短缺,電視發得很慢,要師長送票,電視能領的快一點。
當然,徐師長和韓超一直關係很不錯。
三年前,韓超一個人孤身入敵區,失聯了一個多月,這事雖壓在領導層沒放外放風,但很多領導認為韓超怕是通過某種渠道去了歐美等發達國家。
畢竟這年頭人人都想出國,奔英赴美,雖說戰場上軍人叛逃的概率不大,但也不是沒有。
不過徐師長一直不信,力排眾異,堅持等了很久,終於等到韓超的消息。
而韓超,也不負徐師長的期望,打入敵區,並給軍區提供了很多特彆有價值的情報。
韓超給倆領導倒了茶,示意他們先吃涼菜,馬主任迫不及待的挾了一筷子泡梨,先皺眉頭說了聲酸,再點頭稱甜,然後才說:“甘草的味兒真香。”
他把盤子遞給徐師長,說:“嘗嘗嘛,是你喊我來吃飯的,客氣啥。”咳了一聲,又低聲說:“咱們又不是隨意蹭飯,韓超於你,難道不是跟兒子一樣?”
在領導層,因為徐師長一直對韓超青睞有加,大家都開玩笑,讓徐師長認了韓超當乾兒子。
但徐師長並不喜歡大家這樣說,厲目製止了馬主任繼續開玩笑。
韓超招呼好兩位客人,泡好茶,得進廚房去看看。
酸湯黃辣丁,一整鍋子,正在鍋裡咕嘟,聞起來酸香撲鼻。
韓超倒也沒什麼好交待的,徐師長跟他是熟人,馬主任跟徐師關係也不錯,今天,即使陳玉鳳從陳凡世那兒問不出個什麼,單純吵一場架,撒個氣也沒什麼。
韓超,能兜得住。
而就在這時,陳凡世來了,沒帶兒子,還拎著一瓶酒。
既然女兒示好,陳凡世也要對韓超好一點,畢竟是他女婿,能力還那麼強。
“韓超,你爸原來就愛喝酒,你酒量應該也不差吧,今天咱們喝兩盅?”他說。
韓超跟老丈人沒什麼好說的,隻示意他進客廳。
而陳凡世甫一進客廳就愣住了,頓時說:“馬主任,徐師長,你們也在?”
“陳總,您這是……”馬主任也愣住了,因為他跟陳凡世是好朋友。
雖然於心底裡,陳凡世希望兒子能比韓超有出息,但在領導麵前肯定要美言自己的女婿,而且韓超本身能力很強,他能請到這樣兩個大領導來家裡做客,足以證明領導對他的重視。
“韓超是我女婿,我閨女在廚房呢。”他說。
馬主任笑著說:“人說不打不相識,咱們倒好,這叫不吃不相識吧。”
“馬主任,韓超可是我女婿,往後工作中,你可要對他寬容一點。”陳凡世打著官腔,又從韓超手中接過酒,要當場打開。
彆看他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但他特彆擅長拍領導們的馬屁。
所以一開始,他是借助張豔麗認識軍區的領導們,但到後來,張豔麗一家在很多事情上,都要靠他跟領導們打關係。這不,他隨便幾句勸,原本馬主任不想喝酒的,此時也把酒杯端起來了。
倒是徐師長一直默不作聲。
人都來齊了,陳玉鳳就把魚端上來了,陳凡世這時當然要跟韓超搶,搶著介紹自家閨女。
既是女主人,馬主任和徐師長當然極力邀請陳玉鳳一桌吃飯。
不過陳玉鳳並沒有一起吃,甜甜這會兒該跳完舞了,她得去接甜甜。
有酒,再加上黃辣丁足夠新鮮,等陳玉鳳回來的時候,四個男人不但把黃辣丁吃光了,裡麵的配菜幾乎都吃得乾乾淨淨。
嘴巴裝了拉璉的蜜蜜果然乖,一直在小臥室裡,等姐姐進門,也給她裝了個拉璉,倆人一起,乖乖在小臥室裡呆著。
看領導們都吃飽了,陳玉鳳又泡了新茶,端進去給幾個男人放桌子上,這才問陳凡世:“爸,你覺得我做的菜味道怎麼樣?”
陳凡世不但喝的開心,主要的是吃的開心,說:“你這手藝比你婆婆的還好。”
“你走了以後我一直在練手藝,想讓你吃我做的飯嘛。”陳玉鳳說。
女兒剪了短頭發,燙的卷卷的,她臉蛋小,還圓,還像個小女孩一樣。
陳凡世心裡有點慚愧,他也想好了,等他投資的公司分了紅,一定要補償她。
而這時,陳玉鳳又說:“對了爸,你給軍區捐的文物我都沒見過,是什麼東西呀,你改天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馬主任本就吃得開心,又都是熟人,也想跟陳玉鳳聊幾句,就說:“小陳,你原來沒見過你們家的文物?”
“我從小長在桂花鎮,從來沒上過首都。”陳玉鳳說。
畢竟領導們看著,陳凡世笑著說:“是,我跟前妻離婚了,閨女一直在鄉下。”
甭看這句話簡單,但陳凡世這等於是親口承認,陳玉鳳沒見過文物了。
“你可以去軍事博物館看看。”馬主任說:“有一本菜譜,據說從清宮裡流傳出來的,咱們軍區賓館的領導招待菜裡,就有幾樣是從菜譜上偷的師。”
“是嘛,還有什麼東西?”陳玉鳳興致勃勃的問。
陳凡世有點心虛,他不知道女兒為什麼提這個,但他得提醒女兒不要癡心妄想,所以他語氣頗嚴厲:“鳳兒,都是些老物件,都捐給博物館了,你看看就行,以後彆踮記那些東西了。”
陳玉鳳怎麼可能不惦記,她今天給陳凡世擺的就是鴻門宴,專為古玩而設的,她笑了一下,又說:“爸,你給我買過本連環畫,叫《人參娃娃》,你還記得嗎?”
這個陳凡世記得,他說:“當時我是在安陽縣城給你買的,三分錢。”
“你看,它現在還在呢。”陳玉鳳掏出一本連環畫,連環畫嘛,隻有書皮是彩色,內裡黑白,而這本連環畫雖然泛黃,但乾乾淨淨,邊都沒卷,不過封麵上圓乎乎的人參娃娃,整個被剪掉了。
陳凡世是當爸的,女兒掏出曾經自己買的連畫環,叫他回憶起了過往,頓時接過連環畫,順口說:“好好一本書,封麵叫你給剪掉了,多可惜。”
“那你知道人參娃娃去哪了嗎?”陳玉鳳依然是笑著問。
酒足飯飽,陳凡世也樂陶陶的,笑問:“去哪了?”
他越看閨女就越喜歡,在想想她小時候的可愛,心裡可愧疚了。
“在那您從我家帶走的,我外公留給我媽的,那本軍閥張恨山流傳下來的,菜譜裡頭呢。”陳玉鳳一字一頓說。
馬主任和徐師長可能還沒聽懂這話的意思。
但陳凡世卻打了個寒顫,一股涼意從後背冒出來,做賊心虛嘛,立刻就激動了:“鳳兒,你不要胡說八道,菜譜是你爺爺傳給我的,不是你外公的?”
這下可好,徐師長和馬主任也注意到了,齊齊看陳玉鳳。
當然,陳玉鳳也該為周雅芳正名了,她聲音雖不高,但一字一句,吐得特彆清楚:“爸,什麼叫我胡說,當初我外公是軍閥張恨山家的廚子,張恨山送給我外公幾樣東西,一是菜譜,二是一本字貼,三是一個金煙盒,準確的說是個水煙壺,你從家裡帶走的時候我看著,我媽也看著的。”
“鳳兒,有領導在,你不要胡說。”陳凡世說著,準備起身了,他想溜。
但他卻怎麼也站不起來,因為韓超一隻大手就在他肩膀上壓著。
皮膚白皙,頭皮的板寸裡有隱隱的疤痕,那是韓超小時候挨打留下來的。
他目光晦澀,盯著陳凡世,用眼神示意他坐穩。
陳玉鳳繼續說:“我在菜譜裡加了一隻人生娃娃,那個有可能丟了,但金煙盒裡有樣東西絕不會丟,肯定還在裡麵。”她去博物館看過的,她做的記號還在。
“什麼東西?”是馬主任在問。
既然是領導,人肯定不傻。
他聽出來了,陳凡世的古董很可能不是他自己的。
而是這小姑娘家的。
“這孩子胡說八道呢,馬主任,徐師長,你們不要聽她胡說八道。”陳凡世說著,還想站起來,但韓超忽而手一捏,疼的陳凡世差點沒溜到桌子下麵。
有兩個領導在場的機會有多難得,陳玉鳳怎麼可能放過。
她又說:“當時我爸要走,我舍不得他,於是把我最愛的人參娃娃從書上剪了,放在菜譜裡,還把我唯一的一隻玻璃球塞進了金煙盒裡,金煙盒的嘴子剛好能塞進玻璃球,但要拿出來會特彆難,既然我爸說我從來沒見過金煙盒,那不如,把金煙盒從博物館拿出來,咱們看看,玻璃球還在不在?”
在陳玉鳳小的時候,一顆裡麵有紅綠絲的玻璃球,是農村孩子的珍寶。
全鎮隻有陳玉鳳有一顆,是陳凡世買的,那是她最珍貴的寶貝。
她經常把玻璃球含在嘴裡頭,吃飯的時候才願意吐出來。
這個陳凡世也記得,這麼說,他當初走的時候,女兒把自己最寶貝的東西,全放在古玩裡頭了?
見沒人說話,陳玉鳳又說:“於我爸來說,古玩是他的寶貝,有古玩,你們軍區就會把大青山批發市場租給他,讓他坐地收租。但於我,玻璃球,人參娃娃才是我的寶貝,我把我最寶貴的東西送給了我爸,就在我家的古玩裡頭。”
這下陳凡世不掙紮,也不撲騰了。
剛才他還酒足飯飽,樂意陶陶的,可陳玉鳳幾句話,把他給打懵了。
馬主任看了眼徐師長,說:“徐師長,要不我去博物館,看看那個金煙盒?”
要裡麵真卡著一個玻璃球,是不是就能證明古玩真是陳玉鳳家的?
畢竟陳凡世剛才才親口承認過,陳玉鳳從沒見過那些東西。
徐師長還沒說話,陳凡世已經氣急敗壞了,因為喝了酒,他麵紅耳赤,因為生氣,他結結巴巴,伸手要拍桌子吧,又怕驚到領導,咬牙半天,他說:“鳳兒,你這性格可一點都不像你媽!”
不像周雅芳那樣隻會自怨自艾,軟弱,懦弱嗎?
那當然,她不但要古玩,還要當著領導麵把親爹的皮扒的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