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 正在看連環畫的甜甜忽而抬頭說:“媽媽,我好討厭外公啊?”
外公,那不陳凡世嗎, 孩子猛乍乍的提他乾嘛。
甜甜又說:“我和外婆今天出門碰到他,他說外婆燙了頭發像個老妖精,我好生氣呀!”
周雅芳來了快兩個月了, 陳凡世知道的,隻是他現在沒理由來軍區, 所以沒來過,但前妻來了,陳凡世肯定好奇, 想見她。
看來今天周雅芳出門碰到陳凡世了, 不過她的性格,向來一聲不吭的。
王果果反問甜甜:“你為什麼不早跟奶奶說。”
甜甜很委屈, 小聲說:“外婆說悄悄忍著, 不能告訴彆人, 不然丟臉。”
王果果說:“這個家奶奶做主,凡事不能聽外婆的, 要聽奶奶的,下回要再碰到你外公,回來必須告訴奶奶,到時候奶奶幫你外婆教訓他, 明白嗎?”
甜甜認真點頭:“我覺得外婆好看, 奶奶也好看, 不是老妖精。”
“對,咱活的是個高興,不是活給彆人看的, 彆人說啥都是放屁。”王果果想了想,說:“鳳兒,我們的頭發時間長了變樣兒了,我帶你媽去重新燙一下頭發,再給她買身好衣裳,氣死你那個不要臉的爹!”
本來陳玉鳳是在猶豫的,這下卻豁然開朗了。
掏出折子,她說:“媽,那十萬塊不是徐老阿姨存的,是徐師長給你存的。”
王果果正在解圍裙,愣了一下,陳玉鳳把折子展開,指著上麵的存款日期說:“你看,這是7月4號吧,頭一天徐師長正好知道您還活著。”
見婆婆愣在那兒,陳玉鳳雖覺得肉麻,但還是補了一句:“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你如今是個什麼樣子,隻知道你活著,第二天就給你存了十萬塊。”
不像徐耀國會首先覺得小阿眯成了老阿眯,也不像張愛霞那撥人一樣,言辭之間就覺得王果果是個要遭人憐憫的老太太,一副既是個鄉下老太太,就該感恩戴德,任她們欺負的樣子,徐師長沒有在乎她如今是什麼樣子,是老是醜還是瞎了,毫不猶豫,給她存了十萬塊。
君子坦蕩蕩,人家是真正的君子。
王果果也坦蕩蕩,而且不畏人言,為什麼她不說?
王果果應該是懂的,接過了折子抿唇笑了一下,又問陳玉鳳:“我聽說他和馬琳離婚了,也不知道倆人斷清楚了沒,這錢馬琳知不知道?”
即使前夫前妻,萬一這是徐勇義和馬琳的婚內財產,馬琳知道後不舒服呢?
“我聽說十年前他們就離婚了,這錢跟馬處長應該沒關係。”陳玉鳳說。
王果果捧著折子看了許久,啪一聲拍給了兒媳婦:“開店,開肯德基。”
蜜蜜今天一直悶悶不樂,但嗖的抬起了頭,甜甜立刻雙手鼓掌:“好耶,我們終於要開肯德基啦,我可以天天跳舞啦!”
這時周雅芳剛剛把魚洗乾淨,醃上,雞和肉也拆剁好,醃著入味兒了,長條的大冰櫃擦的一塵不染,上麵並排四個大籮,裡麵是洗的乾乾淨淨的各種食材,散發著料酒和蔥薑,八角桂皮的香氣。
後院的陽光下,雪白的竹筷和碗碟一次排開,因為蒸過,又煮過,上麵沒有一絲油膩,所有的盤子都散發著白而溫柔的瓷光,這小店被倆女人經營的既乾淨又清爽,風吹過,一片樹葉落在筷子上,周雅芳立刻把它拂下去,並用紗罩罩住。
“走,親家母,今天我必須帶你燙個頭發。”王果果說著,看了會兒,還是帶走了甜甜,畢竟甜甜乖,倆老人帶著方便點。
周雅芳一路在喊:“我不要再燙啦,彆人會笑話我是老妖精的。”
“外婆,你要不燙頭我就生氣啦。”甜甜給外婆氣的,像兔子要咬人了。
既然說要買電視,今天正好周末,陳玉鳳帶著蜜蜜,得去市場裡挑台電視機。
話說,大青山批發市場目前軍區已經收回了,收回之後,是由軍務處接手並管理的,馬琳在管理方麵向來做的嚴苛,一進市場,有一杆公秤,下麵一行字:商家缺斤短兩,處以三倍罰款。
每家鋪麵的門上多了一行字:拒絕宰客行為,一經發現,一律驅逐出市場。
原來這市場人也亂,東西也亂,汙水橫流的,但最近驀然整肅了。
陳玉鳳到電器鋪麵轉了一圈,就發現所有的電視機上都貼了價格,一台一價,這樣更好,你不用問,直接就可以挑電視機了。
問了一下,她最終選定了一台16英寸的彩電,正準備問價格,忽而身後有人問:“陳經理吧,你也逛市場?”
陳玉鳳回頭一看,見是軍務處的李乾事,也笑著打招呼:“你也在逛市場?”
“我哪有時間逛啊,現在市場咱們軍區接手了,怕有宰客,欺客的現象,於軍區影響不好,我奉馬處長的命令,正在巡查呢,累啊,也不知道這市場什麼時候能重新租出去。”李乾事說。
陳玉鳳正好有事找她,就說:“咱們軍區聽說有個肯德基要對外承包入股,承包價是多少錢?”
蜜蜜點頭如搗蒜,兩眼發亮,但李乾事一句話熄滅了孩子眼裡的亮火。
“有特大貢獻的同時還要投資十幾萬,但彆以為軍區是宰人,目前首都有兩家肯德基,前門那家一天營業額就有5萬,軍區能入股的那家地段更好,是穩賺不賠的生意,而那筆錢,軍區收到後將用於營級乾部的家屬樓建設。”李乾事說。
“所以我們隻要有十幾萬就可以投資,對不對?”陳玉鳳說。
李乾事說:“還要評比貢獻,但就目前來說,你們家的貢獻最大,你要真想投,明天教材料,帶上古玩捐贈書,存折來軍務處就行。”
“行,咱們明天見。”陳玉鳳說著,跟李乾事彆過了。
俗話說得好,過猶不及,蜜蜜給媽媽一回嚇倒是嚇唬老實了,但也變的格外束手束腳,看李乾事要走,雖然很喜歡這個穿軍裝的年青阿姨,但不敢大聲打招呼,聲音小的跟蚊子似的:“阿姨再見。”回頭又說:“媽媽,肯德基咱不投資了吧。”
“為什麼呀?”陳玉鳳問。
蜜蜜逗逗手指:“十幾萬太多啦,聽起來比一百塊都多,我不想媽媽太辛苦。”
目前,周雅芳有3萬,王果果有10萬,不管肯德基最終報價多少錢,但萬一高點,錢她可以想辦法湊,可肯德基投下來,會有一筆穩定的收,把倆媽的錢投出去,比放在銀行的強。
但借此她還得教育一下蜜蜜,她先說:“不一定喔,奶奶和外婆是有錢的。”
“哇哦~”蜜蜜攀上了媽媽的肩膀,兩隻眼睛裡有小星星。
“但奶奶和外婆之所以投肯德基,是因為蜜蜜喜歡,蜜蜜想怎麼感謝她們?”陳玉鳳再問。
蜜蜜雙手舉高高:“外婆說過的,我們要孝順她們,給她們養老,等她們死了燒好多好多紙錢給她們,讓她們死了變成有錢人!”
這是周雅芳長久以來的灌輸,也是農村人對於孩子最大的期望的通病。
陳玉鳳抓著閨女的手說:“外婆說的是錯誤的,蜜蜜想要感謝她們,最好的辦法是該讀書時讀書,該玩的時候就玩,保護自己的安全,讓自己平安長大,並助努力成為一個特彆優秀的女孩子,讓她們能為你驕傲,明白嗎?”
蜜蜜想了會兒,給媽媽敬個禮:“我要當兵,當全軍區更優秀的女兵!”
“對,隻有那樣,奶奶和外婆才會真正開心。”陳玉鳳說著,回頭問店家:“老板,這台電視機咱講講價吧。”
剛才巧遇李乾事,可幫了陳玉鳳的大忙,老板直接開底價:“這台機子1450,軍嫂同誌,以後見了軍區領導你可得幫我美言。”
“我看那台洗衣機不錯,你要價格低點,我跟院裡的軍嫂們說說,都上你這兒來買?”陳玉鳳趁熱打鐵。
“這台可是帶甩乾桶的,最低680吧,你一起拿走。”老板說。
“650,我立刻交錢,您一塊兒給我送了。”陳玉鳳可會講價著呢。
老板一陣肉疼,但也爽快的說:“行,給你了。”
陳玉鳳是帶著錢來的,倆樣東西送回店裡,她本來想把電視裝到樓上,倆媽看,但王果果卻要求裝在店裡,在她看來,她和周雅芳閒時看一下就行,但客人來吃飯的時候看看電視,聽聽新聞,對酒樓的印象應該會好。
再就是洗衣機了,這個得裝到樓上,平常她們洗衣服用。
連安帶裝,帶教怎麼用,店家半個小時就把倆樣電器給搞好了。
話說今天蜜蜜不胡跑了,吃罷晚飯,陳玉鳳正在看書算賬,她拿本書,念念叨叨的背著,周雅芳覺得特彆不正常,就問:“蜜啊,那字兒你會認不?”
蜜蜜合上書,從《春曉》背到《憫農》,再到《詠鵝》、《尋隱者不遇》,洋洋灑灑,給周雅芳背了一大通。
這可驚訝壞周雅芳了:“玉鳳,咱的蜜可真聰明,都不像你這個笨媽生的?”
蜜蜜確實聰明,過目不忘,隻是因為太聰明了,就總是不肯認真。
至於周雅芳為啥說陳玉鳳笨,是因為陳玉鳳小時候憐媽供她上學讀書,故意說自己笨,沒考高中,周雅芳的固有認識。
有時候傷口該撕就得撕,因為必須撕開傷口,正確麵對,人才能進步。
陳玉鳳合上書說:“媽,我是因為咱們家窮,舍不得花你的錢才不讀書的,不但我家蜜愛學習,我不笨,我還能考上夜大呢,不信你看著。”
“你能考夜大?”周雅芳有點不信:“你小時候可笨的,讀書成績不好。”
“我是怕您沒錢供我,故意不讀的。”陳玉鳳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真相說了出來:“當初咱們鎮上讀初中的就我和齊彩鈴倆,彩鈴天天抄我作業,我要真笨,真讀的不好,她能抄我的作業?”
“我以為……”周雅芳固有的認知嘛,要改變還挺難的。
“你不要你以為了,咱們打個賭,我要考上了,你可不許再說我笨,也不許再說蜜蜜教不好,還有,不能再給孩子灌輸給你養老送終,給你燒紙的那些瞎話,以後大家都是火葬,不要想著死不死的,要過好活著的每一天。”陳玉鳳說。
周雅芳給閨女說的結結巴巴,磕磕絆絆,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時門外忽而一陣腳步聲,陳玉鳳回頭一看,立刻站了起來:“徐師長。”
“叫我徐叔就好,你媽呢?”徐師長問。
王果果已經從後麵出來了,問:“徐乾部,你是來商量下周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