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鳳趕到醫院的時候,周雅芳已經被推進手術室了。
平常強撐身體的人,一旦倒下來就會大傷元氣。
做完手術後,病倒是好了,但周雅芳虛的厲害,偏偏在酒樓吧,她又忍不住要乾活。而醫生說的是,她年齡大了,手術雖小,但必須好好休養。
陳玉鳳於是把親媽帶回了營級家屬,這是個隻有兩居室的小房子,地方特彆窄小,要韓超不回來還好,他一回來,周雅芳就會顯得特彆不自在,總是坐立不安的,才休養了幾天,就逃回酒樓去了。
可在酒樓呆著,她就免不了要忙這忙哪,一刻都不得清閒。
這時陳玉鳳做了個特彆重要的決定。
買房!
給周雅芳買一套,她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就可以搬進去休養嘛。
雖然早在夢裡,陳玉鳳就知道房價肯定會漲,但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91年商品房一平米八百,院子才三萬,可現在房價已經漲到兩千一平米了。
也就是說一套樓房得要二十萬。
當然,她得提前跟周雅芳商量一下這件事。
不會說是給她買,而是說給自己買的。
周雅芳一聽一套樓房要二十萬,嚇了一大跳,卻說:“鳳兒,你爸總說隻要我願意跟他複婚,就給我過戶三套房,我以為城裡的房子頂多也就三五萬,居然要二十萬,要不你就彆買了,他現在手頭有六套房,五個鋪麵呢。”
雖然陳玉鳳趕著陳凡世,不讓他跟周雅芳往來。
但陳凡世是個死皮。
他目前確實有六套房,五個鋪麵,而民百大樓經過重新裝修,又改頭換麵開業了,一月光鋪麵租金,陳凡世就能收入好幾千,他索性啥也不乾,就當個包租工,一月至少七八千塊的收入,他還炒點股,這兩年股票漲得好,他手頭少說有幾十萬現金。
而且他把彆的房子全租出去了,為了能賴皮到周雅芳的照顧,目前住在八一賓館後麵,一個一居室的小房子裡。
前段時間周雅芳做了手術,沒人給他送臘腸、蒸肉和八寶飯了,他終於開始自己出來覓食。
陳玉鳳還碰見過好幾回。
本來吧,事情過去的久了,陳玉鳳心頭的恨意也消了,願意跟他心平氣和說句話,打聲招呼的,但陳凡世一句話就把陳玉鳳給惹怒了。
他說:“鳳兒,你張阿姨給羈押了兩年,正好夠判的刑期,已經出來了,最近天天找我,說要跟我好好過日子呢,但我不稀罕她,我稀罕你媽,爸現在有的是房子鋪麵和存款,你就跟我服個軟,又能怎麼樣呢,隻要你肯服軟,你媽是個沒主見的,肯定會同意複婚的嘛,是不是?”
張豔麗的案子,因為年代久遠,牽涉的古玩又多,起訴她的人也多,拖拖拉拉,審理了兩年,但最終不過賠錢了事,並沒有判刑,已經從拘留所出來了。
而隨著房價一路飆升,錢不算啥,陳凡世名下的房產和鋪麵才是無價之寶。
張豔麗屬於能屈能伸的性格,當年能纏的陳凡世跟周雅芳離婚,現在死皮賴臉,就依舊準備纏著陳凡世,跟他複婚。
在陳玉鳳看來,陳凡世是塊連狗都懶得啃的骨頭。
但在張豔麗眼裡,他依舊是隻大肥羊。
而有張豔麗捧著,誇著,為了房產忍氣吞聲作小伏低,陳凡世的小尾巴就翹起來了。
但陳玉鳳隻會給他無情的打擊:“我會給我媽買房子的,你的東西我不稀罕,你要真覺得張阿姨好,就跟她複婚嘛,你倆啊,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她因為不會開車,雖然如今也是個大老板了,但向來隻騎輛三輪車。
說完,騎上三輪車就準備走。
陳凡世遠遠兒在喊:“玉鳳,你總這樣對爸,你會後悔的!”
到了灌氣站,陳玉鳳去找徐磊,跟他聊起買房的事。
徐磊說:“王麗媛也想買房,電視上說的,夫妻不吵架才能收獲快樂,我隨她的意思,買一套吧,但以我看來,房子那麼貴,大家都買不起,它早晚會降價!”
他在去年就跟王麗媛扯證,結婚了。
徐磊是總經理,目前陳玉鳳給開的工資一月八百元,但他手頭沒攢下錢,而王麗媛因為一直在對外搞培訓班,而且當年離婚的時候,軍區還給了她一筆補償款,所以攢一攢,能買一套房。
徐磊是臭男人的臭德性,總覺得房價漲到兩千,肯定要降,想先要孩子再買房,而王麗媛呢,則堅持要買房。
要說徐磊這種鐵憨願意聽妻子的話,陳玉鳳去年那個小品功不可沒。
這人傻,陳玉鳳也就不跟他說,房價將來會漲到兩萬,甚至十萬的事了。
怕打擊他無知的自信心嘛。
買房,首選要買離軍區近的,還得買樓新,小區環境好的。
這不,倆人轉了一圈,看上一個新建的電梯小區,陳玉鳳挑了一套100平的,徐磊則挑了一套60平米,算好價格,倆人就準備回去籌錢,付款了。
回到酒樓,幾個孩子正在走廊裡寫作業。
大娃二娃現在上五年級了,甜甜蜜蜜也是四年級的大孩子了。
四個孩子剛好湊一桌。
周雅芳身體不好,走路都要扶牆,還給他們做了鬆鬆軟軟的破酥包,看他們寫作業忙顧不上,就搬個小板凳兒,一個個的喂。
她不是拿幾個娃當孫子,是當成祖宗來供著的。
因為陳玉鳳不許周雅芳再給他們搞小點心,一看她來,幾個娃都慌得閉嘴。
周雅芳也是,端著包子就跑,結果剛拐過彎,到廚房門口,拉到傷口,疼的坐在了廚房門邊,無聲喘著氣兒。
都這樣了,她還不敢驚動幾個娃,示意陳玉鳳小聲點。
“媽不疼,你彆喊,驚到孩子,他們就沒心思寫作業了。”她說。
把周雅芳扶上樓,替她脫了鞋子,再把她扶到床上躺下,陳玉鳳說:“媽,張家的孩子為啥不肯走,賴也要賴在咱家,就是因為你,拿他們當祖宗一樣。”
周雅芳躺平了喘著氣兒,說:“孩子嘛,扔給他爸得受屈,媽就養了又能怎麼樣,媽這輩子,眼看到頭了,就想多幾個孝順孩子嘛。”
陳玉鳳說:“可他們終究不是你的血親,以後人家孝順的是他們的爸,你這純屬白養,還辛苦自己。”
“看你說的,二娃說等我老了,他給我養老送終呢。”周雅芳笑著說。
她就這樣,把自己當盞油燈,老黃牛,看誰都過意不去。
陳凡世給她慣壞了,大娃二娃,也給她慣順了嘴巴,呆在酒樓,樂不思蜀。
再看看王果果,在酒樓呆著,就是老婆婆,會疼兒媳婦,疼孫子,可人家下班就走,回到徐勇義那兒,倆人能跳舞能逗笑還能閒聊,就跟個大姑娘似的。
同輩人,周雅芳還比王果果小兩歲,可因為操勞,頭發白了,月經沒了,成老太太了。
陳玉鳳替她揉著腰,說:“給你養老送終的隻有我,大娃二娃以後不定會出國,不定人家還上月球,等長大了,哪記得你是誰呀,以後身體不舒服就躺著,不許再給他們做吃得。”
“媽不求回報,就喜歡娃們吃的飽飽的,快快樂樂的嘛。”周雅芳笑著說。
給閨女揉著腰,可真舒服啊。
這時陳玉鳳的傳呼機在震動,她於是抓起傳呼機要去回電話。
結果甫一打開門,迎麵碰上大娃站在門口。
娃遞給她一盒藥,說:“阿姨,這是周奶奶的膏藥,剛才本來準備讓我幫她貼的,你幫她貼吧。”
陳玉鳳剛才還在說孩子們的壞話,挺不好意思,接過藥,進門給周雅芳貼上,下樓,得去回傳呼。
這會兒已經晚上七點半了,居然是銀行打來的,說他們下了班,對賬的時候,發現有筆兩萬的存款沒有幫她入賬,讓她去一趟。
陳玉鳳現在一月要在銀行過二三十萬的流水,屬於大客戶,銀行職員們對待她,當然也與眾不同,還經常給她送些米麵油之類的東西。
所以,雖然電話看起來並不是銀行常用的那個號碼。
但陳玉鳳並不起疑,拿著折子,就準備去趟銀行。
平常她要出門,娃們也想去,所以孩子們總會眼巴巴的看她。
陳玉鳳架不住娃們哀求巴巴的眼神,就會帶一個。
但她隻願意帶甜甜和二娃,這倆乖,不亂跑。
大娃和蜜蜜她向來不帶的,那倆太頑皮,還愛亂跑,她嫌煩嘛。
但今天大娃偷聽到了她的說話,而且還是她詆毀,並貶低孩子的話。
她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就喊了大娃,準備在路上哄哄娃,不然,她怕娃心裡會對她產生抵觸。
此時華燈初上,院裡安安靜靜,但出了大門,到大青山批發市場前,就是另一片天地了。
三輪車,摩托車滿街亂竄,行人四處穿行,高級的小轎車走在路上,得時不時的鳴笛,不然就會撞到突然衝出來的人和三輪車,自行車。
幾乎所有店鋪的門上都是跑馬燈,店門口都放著大喇叭,這邊播著酥皮點心香的掉渣,那邊是腳氣雞眼治淋.病。
滿大街都是人,處處是聲音,小炒攤子擺開,熱油滋啦啦作響。
陳玉鳳怕娃走丟,所以牽著大娃的手。
過了批發市場,街上冷清了,她才說:“大娃,你剛才聽見阿姨跟奶奶說的話了吧。”
大娃應該是準備了好久的,孩子還沒說話,居然先哭了:“周奶奶給我縫過襪子,換過內褲,還抱著我們睡過覺,夏天,她夜裡總會爬起來給我們打蚊子。”
周雅芳於倆男娃,跟甜甜蜜蜜一樣疼。
陳玉鳳耐心解釋說:“她現在老了,身體不好了,阿姨說那話,不是說你們的壞話,而是想讓你周奶奶多休息休息,她是我的媽媽,我對她的愛,就像你愛你媽媽一樣,你能體諒阿姨吧。”
男孩停下腳步,抿著唇,一字一頓:“我們會給周奶奶養老的,一定會的,陳阿姨,我們說到做到,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