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替嫁(一)(1 / 2)

紅衣少女坐在妝台前。

一頭柔軟的長發整整齊齊地挽起,頭上是金燦燦的鳳凰頭麵,鳳凰嘴裡銜了一隻珍珠,垂在光潔的額頭。

支起來的鬢上還斜簪了一朵大紅色的山茶。花瓣邊緣有些乾枯,不是園子裡新摘的,是下午急匆匆從瓶中插花中掐下來的一朵。

園子裡已經沒有花了。

夜色如墨傾灑,轟隆隆的雷聲仿佛野獸的咆哮,電閃雷鳴,大雨傾盆,嘩啦啦的聲響猶如萬馬奔騰,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沒有蔭蔽的花朵,已經讓雨打成了一地殘紅。

瘦得骨節突出的手指撫摸上枯萎的花瓣。她想著,不管再倉促,總要喜慶一些的。

鏡中人微微笑了。

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啊。

笑容蔓延,那張雪白的臉陡然僵住,在一瞬間宛如變成一張毫無生氣的麵具。下一刻,臉上的肌肉開始有了細微的活動——笑容慢慢隱沒下去。

癡癡的眸中泛出好奇和冷靜的光。

淩妙妙斜坐著,仔細地打量鏡中人的容顏:蒼白的一張臉,細長的眉,杏眼,薄唇,再就是又尖又細的下巴。

是個小家碧玉的長相。倘若這雙水靈的眼睛瞳距再近一些,還有可能拚一把,做個雙目能放電的狐媚美人,走走禍國殃民路線。隻可惜淩虞的瞳距略微寬,給人溫和又沒有攻擊性的錯覺,眼睛瞪成鬥雞眼,也是楚楚可憐那一掛。

淩妙妙長歎:沒女主命就是沒女主命,從麵相上都看得出來。

她撫摸自己瘦削的下巴,微皺眉頭。

淩虞太瘦了,瘦得讓人難受。古往今來,都是豐腴一些的女人才有福氣,按照老一輩的迷信說法,這張臉是個薄福短命像。

淩妙妙站起來,大紅的嫁衣落在了地上,銅鏡中模模糊糊地映出她的身影。

急匆匆地辦婚禮,嫁衣不知道從哪兒借來的,並不合適,用細細的銀針彆出了腰身,寬大的袖口蓋過了手,穿在身上直咣當,衣服上的金線刺繡縮在褶皺裡,看不清細節。

淩虞瘦得像豆苗,含胸低頭慣了,肩膀前傾,看起來有點畏畏縮縮的。

妙妙用力把背挺直了,斜眼看鏡子,看到了一張蹙眉不耐煩的臉,嚇得立即舒展了眉頭——可能是她對淩虞先入為主的不良印象,連帶這幅軀殼也被她嫌棄,這實在是不該。

這個年代,人們在平行世界的穿梭已成常事,任何生活中的偶然,都有可能觸發一次多維空間的旅行。而淩妙妙之所以一腳跨入了淩虞的世界,都怪她在半夜義憤填膺地寫了一篇書評。

這本書正是狗血言情女王浮舟號稱“十年歸來,華麗轉身”的轉型玄幻大作《捉妖》。

年少無知時,淩妙妙曾經被那些生離死彆的狗血言情欺騙了不少眼淚,十年之後,為了情懷,熬夜再讀浮舟,換來的卻是深夜裡寢室床上的一聲聲“臥槽”。

——什麼轉型大作,捉妖世界的外殼下麵,完全還是那熟悉的味道嘛!喜歡男主的三個女人鬥智鬥勇,喜歡女主的男二求而不得,男女主角誤會重重,一對小鴛鴦在陰謀與算計中你儂我儂,感情線亂得像一團毛線。

淩妙妙為此憤而提筆寫書評,寫之前,誠懇地挑選了一個有代表性的角色作切入點。

如果說激起讀者憤怒也算是成功的話,女三號淩虞應該算是整本書中最成功的一個角色了。

她壞。

可是壞得不那麼典型。她習慣於以受害者的姿態,恩將仇報、背後捅刀,還要裝出一副楚楚可憐模樣。

這個角色從頭到尾陰鬱怯懦。愛慕男主卻不敢與女主正麵競爭,除了變態般意淫著得到男主,就是暗搓搓地挑撥離間、暗害女主。

假如反派女二號是驕傲威風的猛虎,她就是陰暗處啃人腳趾的老鼠,或是米桶裡監守自盜的蛀蟲。

她一邊享受著主角團的庇護,一邊琢磨著如何挖牆腳,像牆縫裡又濕又綠的青苔,濕噠噠、陰惻惻又甩不脫。

這種奇妙的氣質讓淩妙妙感到生理性厭惡,相比之下,她反倒覺得嬌縱任性、壞得光明正大的女二號端陽帝姬可愛得多。

作為炮灰,淩虞的命運自然好不到哪去,感情之路尤其坎坷。

她一生嫁過兩次。第一次,是應邀與她心心念念的男主角柳拂衣做一場成親的假戲,還沒等她陶醉,短暫的夢就破碎了。

第二次,她嫁給了女主慕瑤的弟弟慕聲。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丫鬟收了傘站在門口,衣角滴滴答答淌著雨水,她顫抖著聲音,活像隻小雞仔:“小姐,吉時到了。”

小丫鬟的一張臉鐵青,手都在微微發抖,顯然是怕到了極點。

妙妙應了一聲,急匆匆沾了點胭脂胡亂抹在唇上,挽著丫鬟濕噠噠的袖口往出走。

油紙傘幾乎要承受不住這麼激烈的雨,雨水彙成一縷,小溪般從傘沿上流下。小丫鬟持傘的手直打顫,一顫,那雨水就迸濺一些到妙妙單薄的喜服上,不一會兒肩膀就洇濕了一片。

妙妙有點不高興,劈手奪過傘柄,大傘穩穩地罩在了丫鬟頭上。

沿著曲曲折折的連廊,一路無話,妙妙沒話找話:“你看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