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替嫁(八)(1 / 2)

“小姐,小姐?”丫鬟甲小心翼翼地喚,她的聲音輕得像貓兒叫,一聲一聲的直撓人。

“怎麼了?怎麼了?”淩妙妙一個翻身驚起,呼啦一下掀起了帳子,頭發亂七八糟地支著,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嚇得丫鬟後退了幾步。

“沒……沒什麼大事。”她結結巴巴解釋,“老爺說柳公子慕小姐他們在前廳吃茶點,讓你去陪他們玩兒。”

淩妙妙“哦”了一聲,揉著惺忪的睡眼,呆滯地坐了一會兒,才慢騰騰地起了床。

象牙梳子沾了泡著花瓣的清水滑過黑發,梳到了原主那些因為日夜長籲短歎而枯黃分叉的發梢,便纏住了,丫鬟甲小心翼翼地揣測著主人的心意,抓了一把香膏細細按摩。

一瞬間濃香撲鼻,淩妙妙打了個噴嚏,捂著鼻子不耐煩道:“哪兒這麼麻煩?剪了就是了。”

丫鬟甲大驚失色:“這……這怕是……”

“來來,我來。”她在抽屜裡尋著一把剪刀,從丫鬟甲手裡奪過頭發來,哢嚓哢嚓剪了一圈,零碎的發梢交錯著落在妝台上,邊狠狠剪邊教訓,“有舍才有得,剪了它才能長得好,彆太寶貝這些頭發了。”

淩妙妙放下剪刀,像沾了水的小狗似的,飛速地甩了甩頭,抖掉了衣服上的碎發後,又進入了入定狀態。

鏡中人眼皮有些腫,微微耷拉下來,顯得有些呆滯。

“小姐昨晚沒睡好嗎?”丫鬟甲小心翼翼地問。

“……也不是。”淩妙妙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按理說昨夜是她攻略黑蓮花的成功第一步,應該睡得香甜又美滿才對。

偏偏一閉眼就被噩夢纏繞。

火把倒映在明鏡兒一般的池塘裡,像是碎了一池子的火星,熱氣炙烤著人的臉,門口跪著一排又一排衣衫不整的人,臉上滿是汙泥,幽幽的悲泣此起彼伏,渲染了整個天地。官兵拿女孩子,都是扯著頭發的,她們雙手反剪身後,被迫踉踉蹌蹌地走著,像是被拖著的破麻袋。

哭聲滔天。也有人掙紮的,像是被扔上秤的魚,瘋狂甩動尾巴,下一秒就被大刀砍了頭去,腥熱的血噗地湧出,瞬間聚成了一塊小水窪,聚在劊子手的靴子旁邊,他抽腳離去的時候,靴子底發出了吸滿水的咯吱聲。

很多個木箱子一堆堆累起來,有的開口了,露出沒釘死的木條底下一點晃人眼的華光,是一支顫動的蝴蝶釵,翅膀支了出來,孤單地展露著無人欣賞的美。

遠處的馬兒打著響鼻,瘸腿的士兵準備將箱子搬到馬車上,讓一個強壯些撞到了一邊去,兩人廝打起來。

夜幕閃著紅光,人人像熱鍋上的螞蟻。或瘋狂,或死去。

妙妙看著丫鬟尚長著細絨毛的臉。收水鏡的那天晚上,這小丫鬟嚇得牙齒打顫,臉色鐵青,這會兒,又紅彤彤的像個蘋果了,年輕的生命是有韌性的。

“你多大了?”

丫鬟有些疑惑地呐呐:“……十四歲。怎麼了,小姐?”

妙妙看見她的臉了,十四歲的小姑娘,在那個混亂的夜晚,讓人糟蹋以後掐死了,扔在泥地裡,瞪著那雙大眼睛。

那時候,淩虞在哪裡呢?過了青竹林,還是到了杏子鎮?她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家,以及被她遠遠拋在背後的這些人,最後都麵對了怎樣的命運?

她垂下眼簾:“沒什麼,走吧,上花廳去。”

“任務提醒:任務一,四分之一階段後續:要求您繼續在角色【慕瑤】在線時增加與角色【柳拂衣】的親密度。提醒完畢。”

驟然收到提醒,淩妙妙嘴裡的餅都變得索然無味了。

“呸。”她吐了出來。

“不合口味嗎?”柳拂衣笑著喝茶,好心地將妙妙的茶杯推過去。

“我看,淩小姐是沒睡醒呢。”

慕聲似笑非笑地開了口,同樣是四更天睡下的人,他的臉色竟仍然白裡透紅,眼底下連一塊青也看不見。

觸到慕聲那雙黑眸,淩妙妙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一瞬間火光與幻影再次席卷而來,胃裡開始翻湧。

慕聲看見她麵色蒼白地猛灌了一口茶,像沒聽見一樣完全掠過了他,轉向了柳拂衣,軟軟弱弱地問:“柳大哥,我臉色是不是很差啊?”

她全神貫注,眼中灼灼,慕聲的神色僵了片刻。

花廳裡隻有妙妙陪著主角團,郡守爹一早忙著處理政務去了,他的原話是,年輕人與年輕人才好聊在一處,他老了,總是接不上話,惹客人尷尬。

事實上,妙妙知道,郡守是有意多留這群能人異士住一段日子,以免郡中再遇見什麼棘手的妖物時求告無門。而他不好以身份壓人,就將重任交給了寶貝閨女。他期望妙妙能與他們打成一片,最好能攀上幾分交情。

“唔,是不太好。”拂衣仔細端詳她一下蒼白的臉,微蹙眉頭,“哪裡不舒服?”她二人靠得極近,當他低頭俯視時,便構成一個有些曖昧的角度。身負男主光環的柳拂衣氣質獨特,這樣凝神盯著人看,足夠大姑娘小媳婦羞紅臉。

妙妙大膽回視過去,放任自己的臉上帶上紅暈,語氣越發可憐:“我就是……夜裡睡不好。”

透過柳拂衣的肩頭,她看到慕瑤喝茶的姿勢頓了頓,抬起那雙冷清的眼,往這邊看過來。

妙妙又靠拂衣近了一些,嚅囁道:“就是收鏡妖那一次之後,我每晚都做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