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
她抽回手去,以全身的力氣翻了個身背對慕聲,將自己揉成一團。
總歸在書裡,佛堂幻境一節,她、柳拂衣、慕瑤都在,即使被丟在這裡,想來也會有旁人來救。
冷汗順著額角滾滾而下,她死死閉著眼睛,心想,我戲份重得很呢,不稀罕求沒良心的人!
慕聲見她放手,心裡猛地一空,一種從未有過的煩躁感頓時漫上心頭,腦中再次混亂一片,腳步像黏在地板上似的,怎麼也提不起來。
淩妙妙的五感遲鈍得厲害,沒注意翻身時,袖中掉出一截巴掌大的物什,劈啪一聲跌在大理石地板上。
慕聲一怔,彎腰撿了起來。
是做了一半的竹蜻蜓,竹節處的倒刺被細細打磨平了,翅膀一半纖薄精致,邊緣薄得如刀刃,另一半還是整塊材料,沒來得及雕刻。
“慕聲。”
他猛地一怔,隻看得見女孩側眼一叢濃密的睫毛,她的聲音幾乎聽不出異樣,“往後彆讓那水鬼耍得團團轉了,與其聽它瞎掰,倒不如直接去問你姐姐。”
“……”
她有氣無力地抬抬手指,宛如躺在美人榻上歇息的老佛爺,語氣相當輕蔑:“說完了,滾吧。”
淩妙妙的冷汗已經打濕眉毛,小腹痙攣,媚香入骨,眼角已經染上嫣紅顏色,她勉強端著念完裝逼的台詞,下一秒就一頭墮入無限黑暗中。
慕聲茫然望著她,手指下意識地沿著竹蜻蜓的杆兒撫摸下去,摸到幾道刻痕,對著光一看,由上到下一筆一鑿地刻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子——期——”,再往下,不知是個甚麼東西,糊成一團。
他麵無表情地摩挲著,辨認出來,那是個被人胡亂塗掉的桃心。
又似乎是覺得這樣羞憤地對待桃心粗魯過分,於下麵又耐著性子刻了小小一朵五瓣花。
梅花。
“我幫你改一改,做好了還你——”
做好了還你,子期。
驟然間,胸口一陣奇異的尖銳疼痛,就好像這幾道刻痕,刀刀都是一筆一劃刻在他心上,又深又重,直迸濺出一路血珠。
*
淩妙妙迷迷糊糊醒來時,驚訝地發覺自己趴在慕聲背上,鼻端是他領子裡飄出來的一點若有若無的梅花香。
黑蓮花這一路走得有些狼狽。淩妙妙這人,看起來纖纖細細,背在背上倒真是不輕,像座山一般壓著他,壓得他每一步都腳踏實地。
收妖柄銀光閃閃,在前開路,左右泥塑像咧著血盆大口,一/絲/不/掛地往上撲,還未近二人的身,便被鋼圈打得泥土迸濺,化成一攤淤泥向下滑去。
前方黑壓壓的一片,不知有多少“歡喜佛”攔路。地上的妖物的鮮血彙成小溪,他踏著泥濘屍首而過,簡直像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原裡。
淩妙妙天靈蓋劇痛,緩了很久才覺得才天旋地轉地回了神,發覺嘴裡含了一枚圓溜溜的珠子,聞不到先前那股濃鬱的花香味了。
這是什麼?
耳邊嗡地一聲:“係統提示:物品【竹蜻蜓】已使用。提示完畢。”
淩妙妙一怔,旋即心痛如絞:辣雞係統,怎麼還沒刻完就給用了?
興善寺已非興善寺,長長的甬道厲鬼伏於兩側,發出喋喋怪笑聲,泥菩薩眉間生妖氣,腳下都是邪魅。
慕聲的臉動了一下,長長的眼睫低垂,在微微側頭觀察淩妙妙的臉。
她立即閉上眼睛裝暈。
慕聲的耐性被耗到極致,既然背上的女孩人事不省,他也無需再顧忌什麼。
左手一遝符咒一字排開,懸浮於空中,咬破右手食指,先在妙妙唇上輕輕一點,再以沾鮮紅血液的手指為筆,從右向左,飛速寫過去。
妙妙讓他點了一嘴血,不小心吃進去一點,舌頓時尖盈滿了帶著異香的甜膩。
天,居然有人的血是甜的……
那些水鬼要血,不會是把慕聲的血當了蜂蜜吧……
胡亂想著,下意識還想伸出舌頭去舔,慕聲猛地回頭,狠狠道:“彆吃。”
話音未落,血字已經劃過十來張黃紙,筆鋒狠狠一頓,手指離開,那些符咒重重抖動幾下,像被撒開的紙牌,驟然朝四麵八方飛去。
登時,狂風呼嘯,碩大的興善寺宛如被風吹動的紙房子般,鼓脹脹地兜住了風。門窗劇烈搖動著,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開,巨大的佛像發出嗡嗡的震顫聲,貢品桌上的燭台、香爐,骨碌碌地滾落一地。
紅光驟然綻開,伴隨著軀體炸開撕裂聲,無數喑啞尖利的聲音此起彼伏,宛如有幾百個人努力搖晃著快散架的老舊架子床,讓人心頭發顫。
二人的頭發和衣袖被狂風吹著,飄在空中蕩漾不止。
淩妙妙小腿肚子打顫,閉上眼睛,隻能聽到耳邊呼呼的風聲。
記憶仿佛回到了宛江船上那一日,少年浮在空中,衣袖如蝶翅伸展,紅光滿室,燙得人眼皮發痛,連風聲都仿佛殺戮的刀子。
反寫符。
她不看慕聲的臉也知道,他又使邪門歪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