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魂魄與檀香(尾聲)(1 / 2)

纖細的手指捏著竹蜻蜓對著窗口, 明亮的日光給纖巧的蜻蜓翅膀渡上了一層毛絨絨的亮邊, 淩妙妙左看右看, 嘖嘖稱讚道:“真漂亮。”

慕聲伸手要接,她臨時變了主意, 搶著放在手掌裡一搓,“咻”地放出去, 興高采烈:“先試試看!”

竹蜻蜓一下子飛得老高, 啪地撞在了梁上,這才落回地麵。

淩妙妙伸了個懶腰,放鬆地滑了下去,懶洋洋地躺在了床上,揉著酸痛的眼睛:“成功啦, 去撿吧。”

慕聲卻沒動,依然坐在她床邊,似乎在躊躇什麼。過了半晌, 妙妙眼前伸過來個細細的小鋼圈,是慕聲天天套在手腕上的收妖柄。

妙妙一臉茫然地將他望著。

慕聲不看她,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收妖柄:“這個給你。”

淩妙妙的內心轟隆一震, 簡直就像開香檳現場, 塞子“噗”地一出,泡沫頓時噴射出好幾米, 還是打著旋的瘋狂噴射。但她麵上絲毫不漏, 冷靜得有點小心翼翼:“你……要把你的收妖柄送我?”

沒記錯的話, 這一對收妖柄是慕瑤送的, 意義重大,當時大船過宛江,黑蓮花寧願被捅,也不肯丟一隻。

慕聲抬頭望著她,似對她這種反應十分不滿,黑眸中寫滿了惱意:“給你就給你,廢什麼話。”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遠處地板上的竹蜻蜓上,低聲道,“算那個的回禮。”

下一秒,似乎又有些後悔,急躁起來:“不要就……”

話音未落,妙妙早一把撈過來套在手上,還甩了甩衣服,妥妥地藏在了袖子裡,生怕他再後悔似的:“要啊,怎麼不要,早知道是這個交換法,我給慕公子做十個八個竹蜻蜓!”

慕聲瞪她:“你……”

“我知道!”妙妙瞬間收斂了猖狂的笑,搶先字正腔圓道,“你是怕我什麼也不會,再拖大家後腿,大公無私勻我一點兒。”

她晃了晃手腕,一雙杏子眼大而明媚,笑出聲來:“謝謝啦。”

心裡卻是另一番想法,這收妖柄本來是一對的,現在他們兩個各拿一隻,多多少少有點情侶款的意思,這算不算是在成功的道路上前進一大步了?

“……我走了。”慕聲俯身將地上的竹蜻蜓撿起來拿在手上,臨出門時停了片刻,微微側頭,不知在等些什麼。

淩妙妙混不在意地翻了個身,頂著午後暖洋洋的陽光,將臉舒舒服服地埋進鬆軟的枕頭,深深嗅了一口沁人的鬆香,順口道:“慕公子,幫我帶上門。”

啊,皇宮養老真幸福。

慕聲不動聲色,捏著竹蜻蜓的手垂在身側,食指在竹蜻蜓的杆兒上摩挲,反複劃過凹下的刻痕,從上至下,一筆一劃,刻得順順溜溜,沒有一點兒猶豫。

——子期。

這人隻在背後悄悄叫,當麵從來都是慕公子慕公子,為什麼不叫子期?

他半回過頭去,隻見少女趴在床上,兩隻腿翹起來晃蕩,輕薄的褲腳裡若隱若現露出纖細的腳踝,正天真無邪地將小臉埋在枕頭裡蹭來蹭去,這個姿勢,莫名重合了某個暖色調的夢境。

“砰。”

門霎時被人狠狠閉上,似乎想要用力截斷什麼。

*

端陽帝姬在這個深秋結束了漫長的風寒,在她病著的那些日子,天子每隔幾天就要去鳳陽宮坐坐,佩雲溫柔地侍奉在側,三個人一派歲月靜好。

鳳陽宮外守著的小宮女,甚至時常非常驚悚地聽見內殿傳來兄妹倆的陣陣笑聲。

曾經二人之間仿佛隔著山河大海,見麵也隻是生疏地行禮,經曆了這件事,知曉了彼此的心意,居然可以相談甚歡,找回了骨肉至親的親密,端陽這個華國最受寵帝姬的身份,終於坐了實。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除了趙太妃——事發到現在,她從未露過麵,幾乎處於一種沉寂的狀態。

淩妙妙在花園裡遛彎的時候,見到流月宮內絡繹不絕地走出了一串長隊,紫色官袍的內監們三三兩兩抬著貴重的茶桌、梨花木凳、四折屏風,小心翼翼地邁著碎步經過她身邊。

“小心點兒,小心點兒——”拖長了調子的監工那這拂塵指揮,語氣不含一絲感情。

“請問這是……”

來往搬東西的小內監衝她頷首,陪著笑悄聲道:“太妃娘娘遷宮呐,借過,借過。”

金碧輝煌的流月宮……趙太妃居然要從這裡搬走。

兩個小內監經過她身邊,抬了幾個摞起來的木箱子,最上麵的沒蓋嚴實,大概裝著珠釵簪花一類,能聽得見裡麵玉石碰撞的淅瀝瀝的清脆響聲。兩人咬緊牙關,青筋暴起,連走路都有些搖搖晃晃。

“哎哎……”其中一個突然尖聲叫嚷起來,話音未落,劈裡啪啦一陣響,上麵的箱子向左打滑,微微傾斜,敞開了口子猶如巨獸吐出洪水,項鏈珠寶灑落一地。

小內監兩腿微微打顫,在悶熱的空氣中出了滿頭汗水,兩人將箱子墩在地上,開始相互責怪起來。

“轟隆——”

天有不測風雲,轉瞬間烏雲密布,天空變成了發悶的土黃色,一陣陣驚雷由遠及近,眼看就要下雨了。

“怎麼回事?”監工的罵罵咧咧地來了。

兩個人顧不上相互推諉,急忙趴在地上撿,豆大的雨滴已經開始落下來,地上灑滿了一朵一朵的圓印。

淩妙妙看得心裡著急,也蹲下來幫忙撿,幾朵散落的淺色珠花收在手裡,一支金簪子旁邊還有個裝訂精致的卷軸,讓這一摔微微散開了。

妙妙伸手一撈,畫卷順勢展開,猝不及防地露出了一張人像。

這幅畫尺寸隻有尋常人像的四分之一,小巧玲瓏,展開隻到手肘,難怪可以被塞進妝奩,和一眾珠花藏在一起。

畫像有些年頭了,淡金色絹的肌理柔和而貴氣,畫法非是寫意,而是工筆,連頭發絲都一根一根描繪的工筆。

畫上男子身披白毛狐裘披風,露出內袍一點低調奢華的花紋,腳蹬黑色登雲靴,倚馬而立,頭戴紫金冠,頭發卻非常肆意地隻挽了一半,另一半黑亮如銅礦般的發絲披在身後,被風吹起,

在這個世界,既然戴了冠,就不能披頭散發,平白惹人指點。

可是畫上男子生了一雙狹長而貴氣的眼,鼻梁高挺,嘴唇緊抿,顯得稍微冷淡而倨傲,那披散的頭發便絲毫顯不出輕浮。

就好像哪一位貴公子微醺,興至濃處,跨上白馬狂奔數裡,渾然不顧狂風中散亂了鬢發,待到興儘,傲然下了馬,在落著雪花的冬夜,無意間朝畫外人看去。

淩妙妙也盯著他看——高鼻梁深眼窩,最容易顯現出英挺的輪廓,偏又是麵白唇紅,好像海參鮑翅都堆疊到了一處似的,俊美得像精修過的紙片人。

有趣,趙太妃妝奩裡藏了個帥哥。

妙妙嘖嘖合上畫像隻一秒,驀地頓住,又慢慢展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