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齒間留著甜膩的血腥味。
淩妙妙坐起身來將帳子一掀。
房間裡沒有人,窗戶被風推開了,幾片乾枯的落葉夾在窗欞上,簌簌作響。桌上筆墨收拾整齊,幾乎像是個沒有人用過的嶄新的案台。
桌子上擺著空蕩蕩的鳥籠。
淩妙妙霍然掀開被子下了床,身上飄下了一張黃紙,她撿起來一看,定身符。
像一對銀鐲子套在她腕上的收妖柄當啷作響,還有腰間多出的香囊。
她眼見香囊上似有血跡,渾身都像是被凍結了,伸手去拽,香囊像是死死黏在她身上,卸不下來。
他原來說過的,給她係個不會掉的。
她就在腰間打開了係帶,將香囊擠出一個小口,從裡麵艱難地拽出了一張符紙。
反寫符。
又拽一張,還是反寫符。
整個香囊裡麵,都是反寫符,夠她用一輩子。
*
寒風如刀,幾乎刮花了她的臉,臉上縱橫的淚痕被吹得發疼。
她疾步走著,冷靜地抹一把臉,抹到了滿手冰涼的水,幾乎結成冰碴子。
怨女篡改七殺陣,陣型變動,陣心也跟著偏移。他們輕易找不到陣心,她卻是知道結論的,她步子不停,直奔那裡而去。
幾天沒好好吃過東西,身上沒什麼力氣,即使天寒地凍,單薄的中衣很快便被冷汗浸透了。
淩妙妙兩頰發燙,燒得更厲害了,整個人仿佛要化作一團火,在這冰天雪地裡劈啪爆開,直至燃燒成灰燼。
她的眼淚無聲地流著,像是蜿蜒的小溪劃過臉,聚在下巴上,然後一滴一滴落下。到這個世界以來,除了裝的和痛的,她很少這樣抑製不住地哭過。
有什麼好哭的呢?
大不了就是回家,她根本不怕。不玩了,不攻略了,隻要這個世界不崩塌,還依舊完好地運行著,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她從不是救世主,不過是普通人。
淩妙妙拿袖子抹了一把眼淚,更多的眼淚卻湧出來,她整個人在冰天雪地中邊走邊抽泣起來。
都怪他把她的鳥放了。
這麼冷的天,他連暖和一點的日子都不肯等。
她終於看見了院落中澄黃的光點,擦了一把眼淚,一頭紮了進去。
天地驟變,氣波化作一縷一縷,像是菊花纖細的花瓣,感受到了自投羅網的小小昆蟲,花瓣層層疊疊收攏,將她圍在中央。
方寸之地,瞬間隻餘頭頂透光,黑漆漆的牢籠裡,困住她一人。
淩妙妙四下打量了一下,破涕為笑。
緊趕慢趕,早來一步。
她鬆了口氣,毫無形象地坐在了地上。
“警告:任務尚未完成,請任務人離開高危險境!”
“警告:提醒重複,請任務人離開高危險境!”
“警告:若任務人身殞,則未完成進度看做任務失敗,任務人將會傳送至懲罰世界。請任務人慎重考慮!”
警告提示聲如浪潮響起,淩妙妙睨著頭頂一線光,咬著唇,充耳不聞。
去非洲挖煤,還是去美洲淘金,抑或是戰爭世界裡被血肉模糊炸死無數次,反正,懲罰世界過後總歸可以回家。
到時候,她就把攻略失敗的黑蓮花納入黑名單,永遠綁在她人生的恥辱柱上,提起他的名字,想起來的隻是字麵上的討厭,絕不是這樣的難過。
她這樣想著,眼淚又湧了出來。
她抹了一把臉。
水浪似的花瓣動了動,露出一點光,一個曲線曼妙的人影慢慢投影在她眼前,仿佛有人隔著屏障站立著。
令人酥麻的聲音響起,整個空間被聲波震顫嗡嗡作響:“真想不到,最後來的是我兒子的小媳婦。”
淩妙妙拿手指倉促地理了理頭發:“彆這麼客套。你不是魅女,慕聲也不是你兒子,我們頂多是陌生人而已。”
“哼。”怨女冷笑一聲,聲線裡含了一絲冷意,“你倒清楚得很。”
“一會兒熔丹,陣心的人要承受千百倍增強的攻擊,人會變成什麼樣,你想不想知道?”
她的聲音柔柔的,發笑:“真想知道,你化成灰之前,能不能撐過一彈指的時間。”
淩妙妙無動於衷的沉默,令她有些惱怒:“一個普通人,竟然不自量力來祭陣,愚蠢至極……”
“暮容兒,”淩妙妙出聲了,“天下比你想象的大的多。在這裡你是設局人,占儘先機,在彆處,安知你不是彆人手上的棋子?這個世界波詭雲譎那樣廣闊,彆處看來,興許隻有一本書那麼大呢。”
怨女發出了短促的氣聲,似是不悅至極,那縷微光猛地消失了,一片令人心驚的黑暗猛地包裹了她,突然間一片死寂。
“警告:請任務人離開高危……”
“已啟動高危紅色預警,請任務人……”
“警告:未知攻擊已超出紅色預警防禦範圍,極可能造……”
“警告:未知攻擊已超出紅色預警防禦範圍,極可能造成宿主死亡,請……”
交疊的警告聲鋪天蓋地地來,每句話說到一半,就會有新的警告衝進來,蓋住了上半句話。
淩妙妙覺得,係統有點忙不過來了。
隨即第一道攻擊劈頭蓋臉落下來,淩妙妙低頭一避,身上藍光紅光交錯迸出,形成一個巨大的保護罩,饒是如此,剛梳起來的頭發還是被打散了,仿佛被人電擊了太陽穴,整個人有瞬間失去了意識。
她握緊了腰間的香囊,感覺到裡麵的所有符紙有半數變作軟塌塌的灰燼。
又是一道落下來。
“警告:未知攻擊已超出紅色預警防禦範圍,可能造成宿主死亡,請宿主做好心理準備……”
“警告:角色【淩虞】數據庫受損,數據正在丟失,請宿主……”
淩妙妙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仰頭望向頭頂眩目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忙,存稿箱自動發。快結束了,辛苦大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