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元氏給二丫使了個眼色,二丫噠噠噠跑過去開門。
“村長伯伯?”
堂屋裡的眾人也驚了,楚阿爺起身迎出來,“村長這麼晚來是有什麼事?”
按輩分來說,楚阿爺還是村長的長輩,所以村長扶住楚阿爺,兩人並排往堂屋走,邊走邊道:“我今晚來是有些事想跟你們說,是關於景兒的。”
老元氏當即打發大丫二丫去廚房洗碗,回頭看了一眼孫氏,想了想,還是沒開口把人支走。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齊齊看向村長。
村長沒有急著說事,反而態度和藹地哄楚景:“景兒,還記得伯伯家門口那棵大樹上懸掛的木牌嗎?”
楚景:“嗯。”
“記得木牌上的字念什麼嗎?”
楚景大概猜到村長的一點意圖,心跳有點加快,但很快穩住了,又應了一聲。
村長:“能背出來嗎?”
褚景頓了頓,開始慢吞吞背起來。因為都是分散的字,沒有規律,中間楚景停下來想了一會兒。
但最後他完全背下來了。
其他人目瞪口呆。
村長又問他:“會寫嗎?”
楚景:“嗯。”
楚景就著桌上的一碗清水,用食指在桌麵寫起來。
其他人處在震驚中,楚成安一會兒看看桌麵的未消散的水跡,一會兒又看著小臉嚴肅的兒子。腦子裡像炸開了煙花,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楚景收了手,誠實道:“村長伯伯,還有六個字我沒學會。”
村長笑眯了眼:“夠了夠了,你能學到現在的進度很好了。”
楚成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村長,景兒他,他”
村長把楚景在樹下練字的事說給眾人聽,又道:“清兒要去鎮上念書,時間有限,隻短暫教過景兒幾次,沒想到這孩子就記下了,還記得這麼好,他寫出來的字,沒一個錯的。”
楚成安嘴角上咧,最後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他一把摟過兒子,抱在懷裡蹭,“我的景兒,我的兒子,怎麼就那麼棒呢。”
孫氏心顫了顫,大著膽子道:“那村長你今晚過來是?”
村長撚了撚胡須,對楚阿爺道:“我覺得景兒很有天賦,這麼好的苗子不去念書可惜了,我好歹也是個童生,勉強能教景兒一些基礎。若是他以後不能更進一步,利用所學,去給人當個賬房先生也是可以。若是他真是老天爺賞飯吃,走上科舉這條路,說不定能考個秀才舉人回來,你們家從此就改換門庭了。”
村長看了一眼楚成安,想了想道:“景兒身子骨弱,你讓他以後種地,不是為難他嗎。”
楚成安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白白淨淨的,哪裡像個農家小子了。
而且村長說的沒錯,就景兒的身體情況,瘦瘦弱弱的,以後種地可能真的會餓死。
眾人都陷入了沉思。
孫氏藏在桌下的手擰到了一起,現在家裡好不容易好一點,大丫二丫也大了,本來可以給兩個丫頭攢一筆豐厚的嫁妝的。
可如果景兒要去念書,今後幾年,他們家就會重新變得拮據,大丫二丫的嫁妝也會減少,婆家會有意見的。
孫氏不太樂意。
她在桌下扯了扯丈夫的衣擺,卻沒得到任何反應。
孫氏心裡發涼,都怪她沒有兒子,若是她有兒子,家裡哪至於沒有她說話的份。
村長注意到了孫氏的神情,實在舍不得楚景,又道:“景兒先跟著我學,不用什麼書本費,就是需要買一套筆墨紙硯,不用太好,一般的就行,也就兩三百文錢。”
孫氏抬眸,一套一般的筆墨紙硯都要兩三百文。她辛苦織布一個月也才得兩三百文錢呢。
前些年,楚景身體不好,需要花錢治病,她想著都是一家人,楚景又是孫輩裡唯一的男丁,不能沒了。治病就治病,隻要人沒事。
後來楚景身體好了,她鬆了一口氣,以為家裡以後都輕鬆了,沒想到楚景又要念書。
念什麼書啊,那麼多讀書人,又有多少考上秀才舉人的。
老元氏忍無可忍,對孫氏道:“三媳婦,你去蠶房看看蠶子們把桑葉吃完了沒。”
孫氏不甘不願地走了,楚成安抱著兒子不敢看他哥。
楚阿爺看了一眼眼神澄澈的小孫子,心裡有了決定,卻還是對村長道:“請容許我考慮一晚。”
村長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離開了。
晚上老元氏跟老伴嘀咕:“老頭子,你想好沒有?”
不等人回答,她自個兒又道:“我覺得村長說的對,你看咱們景兒哪裡像個莊稼漢了,這娃娃肯定有大出息。”
楚阿爺笑她:“景兒才六歲,你就知道他有大出息。”
“我知道。”老元氏磕都不打一下的肯定道:“反正我活這麼大歲數,就沒見過比景兒更沉穩的孩子,就那份定力,以後再差都不會差到哪裡去。”
“偏孫氏眼皮子淺,隻看得到眼前。她也不想想,景兒這麼小就知道護著家裡姐妹。以後出息了,還能不多照顧大丫二丫。”
“好了。”楚阿爺道:“這些年一家人磕磕絆絆走過來,能活下來有多不容易,你就不要跟她計較這些了。我也能明白,三媳婦無非是怕景兒念書,動了大丫二丫的嫁妝,明兒你就把兩丫頭的嫁妝單獨放一邊,也好叫她放心。”
老元氏本來還有些氣悶,忽然轉過彎來:“你同意景兒念書了。”
“這麼晚了,快睡覺。”楚阿爺拉了拉被子,悶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