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知道,當然能理解。”師兄一臉好笑地說,“你這話說的,怎麼像你是小金的家屬一樣?”
尚揚隻好也笑了下,心裡卻想到,金旭何止是沒有家屬,他連一個家裡人都沒有。
隔壁。
金旭漫不經心地開口道:“食品廠,你的住處房間裡,我們發現了十萬塊現金,是段雙雙的賣屍錢嗎?”
於濤閉口不答。
金旭道:“這買家花了十萬塊,買大送小,還挺劃得來。”
於濤一愣,道:“你說什麼?”
金旭故作驚訝道:“你不知道嗎?段雙雙死前有了身孕。”
於濤滿臉呆怔,突然發起狂來,但審訊椅將他牢牢困在原地,他隻能徒勞地大吼大叫:“這個臭婊.子!老子為了她殺人!都他媽是為了她!她還懷了彆人的野種……”
他驀然安靜下來。
他與段雙雙發生關係的當時,就發現了她不是處女,羞辱她並提出分手,幾天後段雙雙自儘而死。
他聽說後,覺得很欣慰,認為段雙雙心裡有他,是被他嫌棄後羞愧難當,才選擇了死。這讓他被欺騙的心理得到了安慰,想把段雙雙的屍身找回來,也是本著已經原諒了她,把她當做自己所愛女人的動機。
可是,段雙雙竟然懷了孕,這孩子不可能是他的。
這是讓他生氣抓狂的原因。
但他始終是個聰明人,馬上又意識到,如果段雙雙水性楊花,隨便和彆人發生關係有了孩子,又怎麼會自儘?
“她很有可能曾遭遇性侵害,”金旭道,“據她的小姐妹說,她曾經透露過被人欺負,但不肯說是誰,後來和你談起了戀愛,以為自己找到了依靠,結果又被甩了。回老家前,她在藥店買過驗孕棒,我們有充分理由可以認為,她是因為發現自己有了身孕,才選擇回到老家自儘。”
栗傑看了他一眼,馬上意識到什麼,配合地說:“縣裡刑警其實早就掌握了她被侵害的線索。”
於濤雙眼發紅,道:“是誰,是誰欺負她?”
金旭道:“不知道。”
於濤怒罵道:“怎麼會不知道!你們警察就是廢物!”
金旭的食中二指之間轉著一支中性筆,用一種嘲弄的語氣說:“你都不知道誰送你的綠帽子,差點喜當了爹,誰才是廢物?”
於濤被氣得臉都綠了。
栗傑假意嗬斥:“金副局,注意態度。”
金旭便配合地坐端正,道:“其實段雙雙死前,縣刑警就懷疑她自殺的動因是被侵害,但她家裡人不同意對屍體解剖,執意要下葬,你也知道農村有些事,我們警察管不來,最後隻能當做懸案。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她的屍體被卷進了刑事凶殺案,如果我們能找回她的屍身,就能對她進行屍檢,為她肚子裡的胎兒做DNA檢測,就能知道到底是誰侵害了她。”
於濤雙手用力抓著審訊椅的邊沿,表情有些猙獰。
金旭一派輕鬆地轉了轉筆,說:“你把賈鵬飛手機裡和買家聯係的微信記錄都刪了,我們現在找不到她的屍體,不如你提供點線索,她到底被你賣到哪兒去了?”
單向玻璃的這一麵。
尚揚滿頭霧水,段雙雙遭遇過性侵害嗎?卷宗裡完全沒提過這件事。
而且現在的關鍵,不是應該找到劉衛東的屍體嗎?為什麼金旭要一直追問段雙雙的屍身在何處?
師兄卻笑了起來,說了句:“小金要是沒被上交給公安,現在一準是個驚天巨騙。”
尚揚:“?”
訊問室裡。
於濤比尚揚更快明白過來,說:“金副局,你在詐我,是不是?”
金旭隻是看著他,並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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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像是一場無聲的較量。
於濤明知道金旭在詐他,但又拿不準金旭到底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有誇張的成分。
總歸整件事不可能全是金旭憑空捏造出來的。
最後於濤認了輸,道:“我知道我出不去,不能給雙雙報仇了。希望金副局能說到做到,抓到欺負過她的人。”
金旭淡淡道:“這不用你說,我是警察,打擊罪惡是我的工作。”
於濤靜默片刻,說:“我沒有賣掉雙雙。”
直到這時,尚揚才忽然間反應過來。
於濤對段雙雙懷著非同尋常的情感,他不會把她的屍身賣給彆人去結“冥婚”。
但他住處又搜出了賣女屍得到的十萬元現金。
於濤不肯交代劉衛東的屍體在哪裡,金旭應當是立刻就想到了一種最詭異的可能,便以退為進,換了個方向,逼於濤親口承認了段雙雙的屍身沒有被出售。
那麼,被於濤賣掉的“女屍”,隻能是他可以支配的另外一具屍體。
周家莊,食品加工廠。
栗傑帶隊,押著於濤,來到了加工廠的小型冷庫裡。
順著於濤指認的地方,刑警們把冰櫃打開,最深處做了隔層,卸掉那層板子,露出了一具女屍。
她因自縊而死,又被不法分子從墳墓中挖出,幾經輾轉,被藏在了這裡,臉上和身上都被凍出了一層白霜,雙目圓睜不能閉合,嘴巴也張著,像還有什麼未儘之言要向這個世界訴說。
久經沙場的刑警們都不禁被這駭人的表情驚得向後退了半步。
被押在人群外的於濤,目光平靜而溫柔地看著“她”。
稍後,段雙雙的屍檢報告表明,她曾有過不止一次的墮胎史,法醫也成功取得了她腹中胎兒的DNA樣本,比對結果令人震驚。
不久,段雙雙的哥哥因為長期侵害親妹被捕,因為段雙雙上一次結束妊娠時確定是個未成年人,這獸兄將得到應有的懲罰。
這就是另一樁案件了。
當下,與食品加工廠裡找到段雙雙的同時。
白原市轄區某縣,某村。
金旭帶著數位刑警,將一處新墳挖開,露出合葬的兩具棺木。
尚揚沒穿警服,在旁邊與墳墓主人的家人交談。
在墓主家人的指認下,刑警們起出了其中一具棺材。
在場的是墓主的姐姐,一位中年大姐,在鄉政府工作,墳墓裡埋的是她的弟弟,唐氏綜合征導致的先天智障,前不久去世。
據她自己介紹,弟弟活著的時候,父母就張羅著想給他娶個媳婦,好生個孫子,她一直極力阻攔,智障人士結婚本來就不合法,並且唐氏極有可能傳染給下一代,最後父母隻得作罷。
不久前她弟弟去世,年邁的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雖然照顧這樣一個兒子非常辛苦,但想到活著的時候沒給兒子娶到老婆,死了還不能給兒子配一門冥婚?
這位大姐被父母鬨得受不了,托人打聽有沒有合適的女屍,找到了賈鵬飛,她父母一聽是個十九歲的年輕女孩,才剛死不久,請人算了賈鵬飛發來的八字,也說十分般配,相當滿意,談好了價錢,八萬八千。
不料賈鵬飛那邊第二天忽然反悔說不賣了。
“我心想這下正好,省得折騰,”大姐無奈道,“結果我爸一聽,飯也不吃了,坐在我弟弟跟前抹眼淚,說弟弟這輩子可憐,苦了一輩子,人都沒了,連說好的老婆都還能跑了。我就也心軟了,又給那個賣屍體的發了消息,願意多給點,湊個十萬整,他也同意了。”
三天前的午夜十二點半,雙方約在另一個縣的某處山腳下,一手交錢一手交屍。
這大姐沒有親自去,托付給了一個本家的堂弟,堂弟帶了個朋友一起去,山裡沒燈沒火,又是運一具屍體回來,兩個年輕人戰戰兢兢,打眼瞧了是具屍體,也沒敢仔細看,把錢給了,就慌慌張張把屍體裝車上拉了回來。
結果回來交給堂姐一看,一起傻了眼。
大姐講到這裡,都是一臉荒唐,說:“那倆傻小子,回來還跟我說,這姑娘眉清目秀挺好看,就是不瘦,搬著有點重。可是錢也花了,這事又不能報警。說白了也就是買來給我爸媽安心,讓他倆彆鬨了,乾脆就糊弄著我爸媽,湊合著把這屍體跟我弟一起埋了,他倆高興我弟在地底下有了媳婦,我也省得鬨心。”
尚揚:“……”
那具被起出的棺木,裡麵躺著的,正是被穿了女裝,還塗著紅臉蛋,化妝成“鬼妻”的劉衛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