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自己的女兒女婿一家人上輩子也被自己連累, 沒得一個善終,沈翰藻就覺得心中發酸,眼眶泛熱。
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但心中剛剛聽聞陸庭宣話時的那股子悲慟卻沒能褪卻一點。
他抬了抬手, 示意許正清坐下。然後慢慢的說道:“我剛剛想了想, 你先前說的話很對。我都這一把年紀了, 人生七十古來稀, 也該輕鬆下來歇一歇, 含飴弄孫啦。朝中的事,就交給後輩的人。”
說到這裡, 他目光望了陸庭宣一眼。
從見陸庭宣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這個年輕人肯定是個很出色的。但也萬萬沒有想到,陸庭宣後來那般年輕就能坐上內閣首輔的位置......
想他跟陸庭宣那個年紀時, 尚且還隻是詹事府一名四品的少詹事而已。
這般想著,便也叫陸庭宣坐。
陸庭宣現在再沒有剛剛的一點兒鋒芒畢露, 態度謙遜的道了謝,然後在許正清旁邊的一張椅中坐了下來。
許正清心中則滿是震驚。
明明先前他勸說沈翰藻急流勇退的時候還被他給訓斥了一番,如何現在卻忽然同意了?
他可不會認為真的是沈翰藻忽然想通了的緣故。
目光不由的看向陸庭宣。
他這到底跟沈翰藻說了什麼話,竟然能讓沈翰藻頃刻間改變自己的心意。
陸庭宣依舊微垂著眉眼,麵上帶著淺淡的得體笑容。許正清壓根沒法子從他麵上看出一點兒蛛絲馬跡來。
這時又聽到許正清略顯疲憊的聲音。
“我待會就會寫份致仕的章奏叫人呈上去。待皇上恩準我告老還鄉之後,我和你嶽母也不在京城待著了。我自年輕的時候從家鄉出來後, 這些年總是冗事纏身, 這些年竟然一直不得空閒回去。家鄉的房子建好後也一直空置在那裡。現在我們老兩口帶著兒子兒媳孫兒孫女們回去, 閒暇的時候養養花, 抱抱曾孫, 比什麼都好。明哥兒雖然還算聰慧,但是個沉不住氣的。京城水深,我若離開這裡,他不定會說錯什麼話,或是做錯什麼事,教人抓住把柄。我會在章奏中稟明皇上,在家鄉委任個小官給他即可。”
他在京城幾十年,明裡暗裡的肯定得罪過很多人。現在他還是首輔,那些人自然奈何他不得,但一旦他不再是首輔,手中無權勢,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被人按個罪名給暗算了。還是離開這裡回家鄉的好。
至於沈承明,他做首輔的時候是肯定能護得住自己這個最喜愛的孫子的,但一等他離開京城,若有旁人遷怒沈承明,他還如何能護得住?倒不如全家人全都離開這是非之地。
如陸庭宣所說,權勢也好,富貴也罷,有什麼比家人的安危更重要?難得真要落得個全家被誅殺的下場才好?
他自己便罷了。為著心中所堅持,便是身首異處也無怨無悔,但家人何罪?稚子何罪?許家眾人又有何罪?
上輩子到底還是連累了女兒女婿一家,現在看著許正清,沈翰藻心裡就覺得很是愧疚。
“正清啊,”頓了頓,沈翰藻抬眼望著許正清,語重心長的說話,“以前是我執迷不悟,現在想來,這權勢富貴,遠不如家人重要啊。你是個淳厚溫和的人,能做到現如今戶部左侍郎的位置已屬不易,再往上隻怕是難了。你是我的女婿,一旦我離開京城,隻怕以往我得罪過的那些人會遷怒你呀。你也要為自己和明誠準備好退路才行啊。”
許正清心中一凜。忙起身恭敬作答:“是。嶽父的話,小婿明白。”
沈翰藻點了點頭。又交代了幾句話,許正清見他神色間滿是疲倦,便起身作辭。
沈翰藻也沒有再留,對他們點了點頭。
許正清正要轉身出去,又被沈翰藻叫住。
回過頭去看,就見沈翰藻一臉正色,在語重心長的說著:“往後你若有什麼委決不下的事,不妨多聽聽庭宣的意見。”
許正清:......
嶽父大人這是怎麼了?態度忽然轉變不說,還叫他往後有什麼事要多聽聽庭宣的意見。
陸庭宣畢竟是小輩,進入仕途還不到半年,怎麼嶽父竟然這般的信任他?
而且,剛剛嶽父看庭宣的目光,說到他時的語氣,壓根就不像是一個長輩對晚輩,反倒還帶了幾分,欽佩?
許正清覺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不過心中也越發的好奇陸庭宣剛剛到底對沈翰藻說了什麼。於是等到兩個人出門的時候,許正清還是沒有忍住,將心中的這個疑問問了出來。
陸庭宣麵上是淺淡的笑意。
其實也沒有說什麼。無非是將上輩子沈許兩家被誣陷滅了滿門的事據實告訴沈翰藻而已。再說了一些其他的秘聞,讓沈翰藻來相信他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