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淮眯起眼,笑得更深:“眾所周知,景淮孝順性情溫和,對父親的指教說一不二。”
“怎麼會做出那種事呢。”
明寐看著他那毫無破綻的笑臉,忽感背後一陣惡寒。
確定了,就是這人舉報的。
她默默感慨:“這事兒你計劃好多年了吧……”
私下應該不少收集證據,就等一個契機,徹底把景致洲推下懸崖。
溫柔和寬厚都是假的,景淮就是睚眥必報的人。
前方路段紅燈亮起,景淮踩下刹車,偏頭看她,挑眉:“會覺得我性格很差嗎?”
明寐靜靜盯了四秒,然後探身過去,靠在景淮肩膀處緊緊抱他胳膊,“不會。”
她笑:“我就喜歡這樣的。”
景淮騰出手,揉揉她頭發,勾唇接話:“謝謝你認可。”
他總是能做出些令她意外的動作,被摸頭的瞬間,明寐竟然有幾分愣。異樣的情緒蔓延到心裡麵,那種被大很多歲的哥哥摸頭而激起的被愛護感,這種少女悸動,在身體裡作祟。
明寐唇線逗來逗去,最後彆扭甩了句:“……誰叫瞎你摸我了。”
景淮稍動胳膊,把自動檔推上去,憋著笑,繼續逗她:“嗯,也謝謝你的害羞。”
明寐:!!閉嘴!
……
兩人抵達畫展時,展出已經結束二十分鐘了,所有客人都已經離場,工作人員將封鎖帶拉開,讓他們進入。
景淮對明寐做出了個“請”的躬身動作,“隨便看,很樂意為你講解。”
他的展明寐不是沒看過,但這次是特殊的。
她挑眉得意,仰著下巴走進,做足一副享受特權的VIP客戶姿態。
展廳很大,沒了觀眾就顯得空蕩冷清,春天的風還有些微涼,穿堂而過,充盈人的鼻息,說不出的舒服。
看著這些畫,誇張濃烈,明寐並不像彆人一樣覺得這就是景淮的真相,他不是熱情,滿腦子怪誕設想的人。
之所以能畫出這些東西,是不是證明他反倒想掩蓋什麼。
她回頭,瞥了一眼正在欣賞自己畫作的男人,好像在看彆人作品那樣津津有味。
反之,明寐覺得景淮是想在虛偽又高壓的環境下,藏住他那如冷鬆清竹的心,薄涼疏離,不願被人窺探。
彆人越是自以為看透他,才越是中了他畫出的陷阱。
麵對他人自以為是的猜忌和分析,用溫柔和慚愧表達自己的戲弄,這才是景淮的真容吧?
明寐不再看他畫的那些已褪去的“蟬衣”作品,問:“你畫的那些我在哪裡呀。”
聽到這句,景淮才露出幾分是這畫展主人的姿態,牽起她的手,“我帶你去。”
“景淮,你手有點涼。”
“嗯,正需要你溫暖一下。”
兩人走到畫展最中央的開放式獨立展廳,踏上階梯,進入這一片純白色的空間。
除去畫作們是有顏色的,空間裡其餘所有地方都用白漆白色地毯布滿,這樣單調無味的空間布置,會讓人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畫本身。
那次站在畫室裡就已經很震撼了,這次,明寐站在展廳中心,四周環顧的全是各種姿態的自己。
她仰頭,環顧。
明寐被過去的幸福的自己包圍著,那樣的明媚笑顏帶著力量感,強勢地從高處下壓。
最終,她將視線落在最大的兩幅,那兩幅分彆掛在空間的南北兩側牆上,高度一致,隔空對峙。
明寐沒想到,景淮會再畫一副差不多的。
南牆那幅,側身站在黑暗裡,似乎快被吞沒,側身防備,看人的眼神帶刺冷淡。
北牆那幅,站在黑暗裡卻渾身發光,正身彎眼笑,向畫外伸手。
也是經他的畫筆,明寐才意識到,原來在同一個人的身上,竟然能有如此截然相反的氣質。
而這個人,竟然還是自己。
在家裡就看過很多次,但這次展出……
明寐眼睛一眯,好像發現了什麼細節。
這時景淮走來身邊,她扯住他衣袖,指北牆那幅,遲疑道:“景淮……你看我是不是……”
景淮抬頭望著,無聲微笑。
明寐的心跳又沉又洶湧,比那種在電影裡挖掘出彩蛋還要驚喜和撼動。
那幅對他們笑著的,現在的她,細細看,竟然……
眼裡有淚光。
因為畫裡的她笑得眼睛都彎起來了,所以眼眶裡麵的勾勒很容易被人忽略,碎碎稀少的淚光像閃爍的星,零星藏在諸多色彩當中。
她不愛哭,至少長大以後不愛哭。
哪怕麵對威脅,暴力,還是痛苦,都不曾掉半點眼淚。
她隻有唯一時候會想哭。
那就是真真切切感受到幸福和希望的時候。
明寐忽然有些喉哽,偏頭,望向景淮。
他了解她,了解到已然觸及到了靈魂。
笑中帶淚,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情感。
明寐伸手試探,然後鑽進他掌心,握住,她再度望向畫中的自己,再笑即是釋然:“景淮,你就是我見過最牛的畫家。”
永遠是。
“這麼喜歡啊。”景淮知道她言中意味,卻不刻意將情緒停留在傷感上,化解揶揄:“要不把這些都掛在我們臥室裡?”
剛醞釀的感傷猝不及防被破壞,明寐瞪他,嗔責:“靠,你什麼癖好啊。”
景淮愉悅地沉沉笑。
他環顧四周,隻是說:“能被你認可,是它們的最高成就。”
回頭,景淮對著明寐,伸出手點了點自己嘴唇,“獎勵?”
明寐眯眼審視他。
這人,怎麼談起戀愛來就這副德行了。
正在心裡吐槽著呢,麵前的人已經俯身下來了。
彆人索吻,都是自己糾結緊張,他倒好。
景淮俯首索吻時,視線始終鎖緊她的臉龐,深長又玩味,似乎在欣賞她因為這個動作而產生的所有神情。
他見她不動,蹙眉,語氣故意往下掉:“明寐,我畫這些很辛苦的。”
“畫了整整六年啊,每一筆都是……”
景淮話沒說完,明寐憋著心裡的笑,扶著他肩膀踮起腳來。
崇京春天最早開的是白玉蘭,但開得最燦爛的往往是桃花。
白色桃花隨風飛瓣,溜進藏匿某人如狂潮般內心的世界,飛舞,卷著,輕輕落在畫框之上。
景淮未出口的話緩緩停滯在嘴邊,眼角有幾分意料之外的怔開。
明寐溫軟的唇瓣,含著情,落在他的臉頰上。
親了臉。
沒有那麼多男女之間的纏綿和激情,她也用自己從少女生澀中萃取出的純情,回饋他的盛大款待。
隻親了一下,明寐後撤一步,看著他還沒反應過來的表情,終於有扳回一局的得意。
她爽快一笑,唇紅齒白,雙手拉住他胳膊。
“好啦。”
“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