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溫如風長笛影響的弟子們麵色麻木,兩隻眼睛卻流下眼淚。
僅僅一瞬間,雲棠像是過了很久很久,她想到金光獸山洞裡的藍成師兄,他那時意氣風發,他還那麼年輕,隻要給他時間成長,他的仙途會非常光明。
可現在師兄死了。
雲棠忽然就覺得,她變成什麼樣可怕嗎?哪怕她再變回之前的模樣,也是先殺溫如風他們。同樣是死,總得拉幾個墊背的。
她掌心的劍紋徹底變黑,磅礴的力量讓手裡的長劍應聲而裂,雲棠隨手喚來一柄劍。
她身上氣息一變,眾魔哪裡沒看出來?紛紛訝然,難道這人要立地成魔?
雲棠也以為自己會,她本覺得自己睜開眼後就隻能看到血色般的天空、紅色的樹影,這沒什麼大不了,她一劍刺出,排雲一般,骨鞭碎裂,她的劍刺入那位魔的心口,紅梅綻開,那位魔捂著心臟跪下去。
雲棠以為自己的理智要被侵蝕時,她胳膊上傳來一陣清涼之意,在危急關頭保住她的神智。
這股力量清正、溫和,但是任誰也無法忽視。
是雲棠舅母給她的長風傳承。
在雲棠決意不顧一切,哪怕墮魔也要殺了斬殺藍成師兄的眾魔時,她便通過了長風的傳承。原本長風傳承一直被雲棠體內封存的濃厚“魔氣”所壓製,在剛才,雲棠體內“魔氣”湧出,給了被壓製的長風喘息之機,它立刻護住雲棠的心脈。
雲棠因為在魔域的經曆,她如若踏上正道,絕不是一味忍讓、退縮的風格,帶有鋒芒的道,不宥於正邪,隻從於心才是她所傳承之道。
長風化作一團靈氣,湧入雲棠經脈中,同時,似乎有聲音在雲棠的識海中響起:“你想以什麼捍衛你的道?”
“我的劍。”雲棠不假思索。
這就是舅母說的長風有長風鞭、長風劍之分,因為長風隻會起引導作用。隨著雲棠話音落下,長風緩緩消失。
與此同時,魔域之中,雲棠的劍立在峭壁之上,一劍睥睨整個魔域,此劍周圍寸草不生,懸崖光滑,它感應到雲棠的召喚,不斷想要衝破桎梏飛入雲棠手中,可惜魔域本就自帶靈力,將長劍死死壓製住。
最後,長劍身上的劍意飛往雲棠手中。
那是雲棠真正的劍意,長風以傳承之力將它帶到雲棠手中。劍意灌注到雲棠手中長劍,此刻哪怕是瞎如溫如風,也發現她的不對勁。
溫如風當機立斷,吹起長笛,一個音符剛好奏出,雲棠便割下紫煙的頭,扔給溫如風。
她此刻身上縈繞著魔氣和長風的正氣,雖然長風化解了魔氣,這兩種“氣”現在隻是短時間圍繞在雲棠身上,但也足夠她暫時提升一大截修為。
她的修為此刻停在元嬰後期,也足夠她殺這些人。
她的劍意本就凶殘霸道,眾魔隻聽說過十獄君,卻從未直麵過她。雲棠此時用的是魔域青夜魔君的劍招,青夜魔君最喜歡創立劍法,雲棠也學了不少,青夜魔君的招數,十獄君的理解,此刻她所向披靡。
“你就是十獄……”一個魔指著雲棠,胸口開出一個血洞,他沒說完,便頹然地倒下去。
溫如風不再弄笛,從腰抽出一柄長刀,雲棠的劍格在他的手上:“你也配碰刀?吹吹你的笛子賣弄風情便罷了,彆臟了刀。”
她順勢將長劍往上一提,削斷溫如風半個臂膀。
溫如風鮮血長湧,狼狽退開,對之前那白衣戴麵具的人道:“你來動手!不能活捉就殺了她!用你那柄十獄劍!”
那白衣人頓了一下,似乎從沒被溫如風如此吼罵過。
不就是殺了幾個不成器的魔?白衣人不覺得這有什麼厲害的,不過,她仍然抽出自己的十獄劍,朝雲棠刺去。
溫如風忍著疼退開一旁,雲棠看著那白衣人的劍:“模仿本君的劍,有意思嗎?”
溫如風眼中一痛,如果他們能收服十獄劍,誰還會再請人仿造?可惜他們收服不了,那樣一柄劍,哪怕雲棠已經沒了召喚它的能力,它仍然拒絕彆人。
溫如風道:“你用十獄劍的劍意,不要和她的劍意硬碰硬。”
那白衣人一架起劍,的確頗有劍道宗師的韻味,舉手投足,的確像曾經的十獄君,而雲棠卻道:“你這麼個被他們控製的人,也能用出十獄劍的劍意?”
她左手執劍,右手握著藍成師兄的綬帶,隻要有這綬帶,她就能想法子找魔域的人用儘各種手段,令藍成師兄複活,雲棠那張臉既美且惡:“你也配?”
白衣人周身劍氣如無懈可擊,白衣微動,劍術如白雪飄揚,看起來毫無弱點,讓人尋摸不到,卻又躲不開。溫如風有些著急,怎麼還是差火候?
雲棠不再等她,她手腕一挑,極精準地找到白衣人一處極難尋到的弱點,一招破了她所有劍勢,白衣人麵具底下牙關緊咬,她運氣這麼好?恰好找到她藏起來的弱點?
雲棠冷笑一聲,繼續出劍,每一劍都擊在那白衣人的弱點處,很快,白衣人便狼狽不堪。雲棠一劍,刺向她的麵具,麵具從中間劃開,露出一張和雲棠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這麼像?”雲棠挑眉,“本君還以為孤蒼渺讓你帶個麵具便罷了,沒想到他還真是煞費苦心。”
一模一樣的臉,劍術天賦佳,一樣的身材。
孤蒼渺為了找這麼個人,估計耗費不小。
白衣人拿好自己那柄十獄劍,她眼裡露出幾分不忿:“孤蒼渺大人為了讓我像你,取了我腰間兩條肋骨。”
“可能是嫌你腰粗。”雲棠道,“難道你現在就像了?照照鏡子,什麼叫做畫虎不成反類犬,要我讀給你聽?”
僅僅是像她,雲棠沒有任何意見,畢竟她也不想和另一個女人打成這樣。
但是這個女人不隻用她的名字,還用仿造她的劍,和搶她的男人打她的娃也沒什麼區彆了。
白衣女哪裡能忍受這種屈辱,哪怕她現在名義上非常高貴,但是看見雲棠,她心裡無時無刻不提醒著自己是個贗品。
她道:“你太自大,連劍都沒有……早不是十獄君。”
說完,她手中的十獄劍上散發出陣陣黑氣,攪動風雨一般,天地間灌滿黑風,溫如風受不了這個黑風,他咳嗽幾聲,眼見著白衣女和雲棠戰在一塊兒。
黑風如能將地皮刮走,僅剩的活著的太虛劍府弟子也被這風吹得靈醒。
雲棠感受了一下這風,沒理會撲天的黑氣,她的劍和白衣女的劍刺在一塊兒,白衣女的劍乃是神兵,她的長劍登時斷掉,然而雲棠並未慌亂,一名太虛劍府弟子看到雲棠斷劍,將自己的劍扯下來丟給她。
“接住。”
雲棠接劍,再和白衣女相鬥,鬥不了一會兒她的劍又碎開。太虛劍府的弟子們一柄柄扔劍給她,雲棠碎了一柄柄劍,看似她應該占下風,然而她一點兒也不慌亂,反而是白衣女越發心慌。
她看起來擊碎了雲棠的劍,但每一次,她的劍意都怕雲棠……好像是雲棠之所以斷劍,是因為她的劍無法承受她的劍意。
她不甘心。
白衣女本就是一個劍修,她被找來做十獄君,她引以為傲的劍術卻被孤蒼渺說是垃圾,她的容貌也被貶低……一切的一切,幾乎讓白衣女有了心魔。
白衣女心慌之下,想要速戰速決,然而,下一刻,雲棠忽然鬼魅般逼近她,在她耳邊道:“誰教了你我的劍招?那層黑風你知道是什麼?”
按照白衣女的理解,黑風是乾擾彆人的視線,同時慢慢形成自己的劍域。
雲棠卻輕輕道:“不是哦,黑風是本君的第二層地獄,黑色的疾風懲罰一切貪與欲,你知道黑風之後是什麼?”
白衣女不知道,因為孤蒼渺大人隻教了她這一招。
他說剩下的他也不會。
白衣女猛然睜大雙眼,胸前開出紅梅,她的整個心臟像是被風給絞碎,再被惡狗吞噬,連靈魂都被吞噬了一般……
這才是雲棠的黑風地獄,十獄君的第二層地獄。
那時她滿心都是魔域皆為罪,貪欲嗔欲都為她不喜,所以十獄是懲罰罪人的地獄。
雲棠當初也認真想過滅了魔域,後麵她才知道是她的錯。
白衣女死後,溫如風早已不見蹤影,他之前和雲棠有舊,看出白衣女是扶不起來的阿鬥,早用傀儡術離開。
雲棠有些累,她的魔氣和長風的正氣都會慢慢消退,現在握著藍成的綬帶。
僅剩的太虛劍府弟子迎上來:“雲師妹!”
“我們活下來了!”
他們眼裡有淚,剛才被溫如風用笛聲魅惑之時,他們沒有聽到聲音,但是親眼看見藍成怎麼死去,整個場景又是如何艱辛。
蘇非煙慢了他們一步,她看著彆人簇擁著雲棠,言語熱絡,有些微微失落。但是蘇非煙還是打算走過去,到底……雲棠也有功。雖然蘇非煙一眼認出雲棠剛才使用的不是太虛劍府劍法,而且她剛才有墮魔之相。
蘇非煙不想計較,她走向雲棠,忽然,她在地上一處死屍中看到一個沁著紅的鴛鴦佩,這鴛鴦玉佩蘇非煙隻在一個人那裡見到過,玄容真君。
蘇非煙有些恍然,她曾經見到玄容真君腰間有一模一樣的玉佩,她好奇詢問,師尊告訴她,那是他家傳之物,普天下隻有一對,是他母親給他,讓他給一隻給他未來道侶,代代相傳。
現在這鴛鴦玉佩在這裡……蘇非煙心裡一痛,她回憶剛才的景象,是雲棠用的這鴛鴦佩,師尊把鴛鴦佩給了雲棠。
鴛鴦佩、桃花釀……種種跡象都在指向一個事實,玄容真君愛慕雲棠。
師尊平時和自己的點點滴滴映入心間,蘇非煙怎麼舍得師尊愛慕彆人?她心亂如麻,身體微顫。
蘇非煙心底驟冷,她看向不遠處的雲棠,她明明有聖祖的寵愛,為什麼連師尊她都不放過。
蘇非煙甚至想到藍成的死,雲棠可真受歡迎啊,所有男人都被她迷得鬼迷心竅。
蘇非煙鬼使神差地垂眸,她咬了咬牙,看著地上一截被雲棠使用過的斷劍,上麵還沾染著雲棠的絲絲魔氣,她撿起來揣在袖子裡,頭也不回朝太虛劍府走去。
她不會陷害任何一個人,她隻是說事實,總不可能人人都得偏袒雲棠……蘇非煙身體虛弱,靈力快要耗儘,但她每一步都走得異常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