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棠把燕霽衣服的穿法給看了一個遍, 她學著燕霽的穿法,調整自己的衣服,再乾淨利落地把過長的袖子稍稍挽起來。
她頭上沒什麼裝飾, 身量也比普通女生要高, 從背後望去,隻以為會是一個身體瘦弱的清俊公子,等看到正臉,又知是個燦如煙霞的女子。
雲棠和燕霽收拾好,再吃了些飯,離開房間去結賬。
魔域幾乎沒人吃霸王餐,能正常活下去就很難了,誰願意因為錢財糾紛引來店家追殺, 之後被群起而攻之,把命給搭在那兒。
當然,魔域的十位魔君除外, 碰見那幾位瘟神一樣的魔君, 平平安安送走也就罷了, 誰還敢要錢?
九方城的店家臉帶猶疑,一個五大三粗滿臉橫肉, 左胳膊上插滿尖銳白骨的店家滿是糾結,他看出燕霽和雲棠像是要來結賬,心中對靈石和黑岩礦的渴望稍稍高過對燕霽的懼怕。
原本店家沒指望過燕霽會給靈石, 這麼個一來九方城就殺了這麼多魔的殺器, 誰知道是不是已經離開魔域的千麵魔君偷偷回來了?
店家聲音粗獷,甕聲甕氣,其間夾雜著些不怎麼足的底氣:“本店最近酬賓,一夜隻需一半價錢, 三塊黑岩礦或者五百塊上品靈石。”
他像是擔心燕霽覺得自己的價錢貴,木然著臉解釋:“在本店住宿期間,其餘的仇家都不會來店騷擾,住宿代表著差不多絕對安全……如果你覺得沒有用的話,再給你少五十塊上品靈石。”
這麼卑微還想要錢的態度,看得出是個刀口舔血的老魔域人了。
燕霽從自己的儲物空間中拿出五百塊上品靈石,放在店家麵前,同時問道:“你擔心我不給錢?”
店家看見這麼多靈石,還是不二價,一顆粗獷的心感動得震顫,燕霽這麼爽快,他也不由多說了幾句,小聲道:“其實原本魔域沒這個風氣。”
雲棠的心咯噔一聲,她想拉著燕霽離開,店家的話匣子已經打開,做賊似的朝外麵看了幾眼:“您痛快,我也和您交幾句底,九方城現如今正有魔君在此,您可得小心些,您是從外圈來的,不知道每位魔君的實力。”
“魔君的劃分,不是靠純修為,而是看作戰勝利場數和殺人多少。”店家道:“您要是覺得您作戰技巧高明,就能勝過那些魔君,就有些托大了,一將功成萬骨枯,對魔君來說同樣如此。”他歎息一聲,“之前魔君們其實也給錢,住店誰不給錢,直到十獄君的出現……”
那店家小聲道:“十獄君殺了好些店家,她住店從不給錢,後麵我們琢磨出味兒來,她是不是就是不想給錢,後麵,我們就不對十獄君收錢,果然,這樣做的店家都活了下來。唉,免了十獄君的單,其餘魔君眼看著如此,又怎麼會給錢?後麵十位魔君都不給錢了,幸好,他們神龍見首不見尾,很少住店。”
雲棠聽見自己的黑曆史,心中狂跳。
不是這樣的,她能解釋!
燕霽朝雲棠看了一眼,倒有些興味,她還有這種過去,所以,追殺榜第一?
燕霽對店家道:“是嗎?還有這些過往,還有沒有,你一並說了,我來九方城不久,初來乍到,也需要知道些情況。”
他再推出一塊極品靈石,店家眼睛發光,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現在整個房間就他們三個人。
他哪怕說了十獄君的壞話,十獄君也不知道啊。
雲棠眼皮狂跳,她受夠了,這種當著她本人傳一些關於她本人的不切實際的謠,有沒有把她放在眼裡?
雲棠拉拉燕霽的袖子:示意他出去。
燕霽安撫一下雲棠,但很明顯,他對雲棠的過往更感興趣。
雲棠見拉不動燕霽,強硬地拉過燕霽的手,把自己的手放在燕霽手上。燕霽萬沒想到她會直接動手,主動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中。
現在是要怎樣?
燕霽感受到手心多了柔軟的觸感,正色看著雲棠:“你要如何?”
她以為她都做到這份兒上,他還不會動手?
雲棠一不做二不休,伸出兩根手指,立在燕霽手心,然後“啪嘰”一聲,兩根手指彎下去,像跪下一樣,她背對店家,小聲對燕霽道:“求你了。”
燕霽:……
燕霽一把握住雲棠的手,不讓她抽出去,強硬地拉著她離開,同時收回那塊極品靈石。
這算是答應了雲棠的請求。
等到了外麵,雲棠才對燕霽道:“你聽我解釋,我真不是那樣的人!”
她當初缺錢?她再怎麼也有一整條黑岩礦,雲棠道:“那時候我墮魔,覺得魔域人皆有罪,所以想要殺空魔域。”
這都是老生常談的話了。
雲棠道:“我知道自己的狀態不是很對,所以殺的人中,會有選擇地針對一些人。被我所殺的店家,我沒有不給錢,隻是我會選擇住宿那些明裡暗裡吃人的店家,給錢之後,殺了他們。”
再秉承魔域的優良傳統,拿走一切可用的資源。
她的目的是墮魔後殺人,等傳到後麵,就成了她不但是個住店不給錢的摳貨,還喪心病狂到殺人奪寶?
雲棠那時候墮魔,隻想著早點從墮魔狀態自救,她兩耳不聞窗外事,偶爾住在九方城,看著九方城內的喧囂和淡薄的月色。
等她住完店要給錢時,發現店家都對她說酬賓,不用給錢。
她信了,就真沒給錢……
至此,她的名聲響徹魔域,一個又摳又愛殺人的十獄君,等雲棠反應過來時,她也已經從墮魔狀態出來,沒再天天想著殺人。
誤會就這麼越堆越深。
燕霽聽完雲棠的血淚控訴,沉默一下,安慰她:“沒關係。”
“……住店的錢,我們不缺。”
算了,雲棠已經隨魔域的人怎麼想,畢竟他們也不敢當著她的麵說。
雲棠和燕霽整裝待發,前往十獄劍所在之地。
雲棠是十獄劍劍主,她和十獄劍之間自存聯係,雲棠按著劍意的指引走過去。
十獄劍插在一處峭壁裡,崖高萬丈,要想過去,首先需得殺了路上許多魔怪。
魔怪的血染紅峭壁下的山路,雲棠跟在燕霽後麵,腳爪上帶著利刺的蒼鷹從天空上盤旋急刺過來,燕霽和雲棠二人周圍的結界登時光華大作,一道氣流迎風而上,將那隻蒼鷹狠狠抓下來。
蒼鷹落在地麵上。
這隻是第一波,天空中的蒼鷹越來越多,燕霽道:“他們來了。”
雲棠點頭,刹那間,天空中密密麻麻全是蒼鷹,被一陣樂聲操控,正是溫如風。除他之外,曉內的高手齊聚於此,他們全都呲牙咧嘴看著雲棠。
溫如風聲音溫和:“十獄君,何必敬酒不吃吃罰酒?”他撫摸著自己的笛身,“你明明知道孤蒼渺大人不會殺你,何必鬨到兵戎相見?”
溫如風腳底下是振翅的雄鷹,雄鷹扇動翅膀的聲音太大,像是呼嘯的風聲,充斥峭壁內外。
雲棠道:“可能你願意自己在魔域內摸爬滾打活下來,最後卻要仰仗他人的鼻息而活。你覺得挺棒,本君不樂意。”
她把腰間長劍抽出來:“畢竟本君要想如此,不用這一身劍術,也能早早達成目標。”
她修魅術不好嗎?
溫如風站在上空:“十獄君總是如此,所以……當初我們才會願意效忠於孤蒼渺大人,而不是效忠你。”
他們和孤蒼渺是一樣的人,有共同的價值取向,溫如風提供給孤蒼渺想要的,孤蒼渺提供給他想要的。
至於雲棠,她桀驁不馴,溫如風毫無安全感,這才背棄雲棠,選擇孤蒼渺。
雲棠撇嘴:“你要向孤蒼渺效忠也不至於現在還要嘴上效忠一次,至於嗎?是不是孤蒼渺多疑,你沒有安全感?”
溫如風笑意微僵,眼中劃過一絲殺意,但他活生生忍住。
現在雲棠沒有十獄劍,就相當於老虎沒了爪牙,不足為懼,真讓他們擔心的,是旁邊那個黑衣男子。
溫如風遊說道:“閣下呢?閣下修為高深,如能進入曉,孤蒼渺大人一定倒履相迎,也許閣下才來魔域還不清楚,曉在魔域的地位,可以無懼任何一位魔君……”
雲棠打斷他:“你彆遊說了,你看不出來嗎?不是他是我的人,被我蠱惑,而是我是他的人,你們遊說他不如遊說我叛變。”
我是他的人……
溫如風稍微停頓一下,想到曉的人昨晚彙報上來,雲棠和那人共住一間屋,以愛稱向稱,他們的關係,並不單純。
十獄君在魔域那會兒,容貌盛,修為高,潔身自好,也不同任何人雙修提高修為,更不以身體謀算什麼。
沒想到現在,因為虎落平陽,也落到如今的地步。她寧願如此,都不回歸曉。
溫如風臉上的笑意消失:“那十獄君願意叛變嗎?”
雲棠露出一個笑:“不願意。”
“殺。”溫如風聽到自己冰涼的聲音。
雲棠是一個人也就罷了,曉可以捉到她,慢慢利用,但是如果她身旁有那樣的強者,不能為我所用的利器,隻能殺掉。
那是孤蒼渺和他……一致同意的結果。
雄鷹振翅,無數雄鷹盤旋飛下,曉內的高手從鋪天蓋地的雄鷹之中出手。他們有的是骨修,雄鷹內會驀然出現奇異的骨頭,它們慢慢變化,成為另一種形態的怪物,操縱著風雷雨火,朝雲棠燕霽攻來。
擅長空間術法的修士將領域放在雄鷹嘴裡,雄鷹張嘴一咬,靈力如石沉大海,到了另外的領域,無法攻擊到他們。
這就是魔域。
千奇百怪的攻擊手段,哪怕是外麵真君級彆的修士來,都會落入他們的攻擊圈套。
溫如風在雄鷹上吹笛,魔域的攻勢更猛,溫如風這人,並非是進攻型修士,他是魔域非常罕見的類似祭司一樣的修士。
燕霽一直沒說話,他以一己之力,將所有修士牢牢牽住,看似左支右絀。
雲棠提劍而攻,骨修那樣的手段,拆開了不過是人身上二百零六塊骨頭,那些骨頭有什麼弱點,雲棠閉著眼睛都能知道。
燕霽牽扯住修士,她就一劍刺穿骨修的空門,同時腳踩住瞬間變回原形的雄鷹,以劍刺開彆的雄鷹。
她不斷朝上麵突擊,似乎要直接殺了給魔域人增幅的溫如風。
空間術師的領域吞不下雲棠的劍意,那劍意霸道嗜殺,他們的領域不過能堅持一瞬,再往下苦苦支撐,反而不好。
溫如風明明看不見,卻能通過一切聲音、呼吸掌握戰場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