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關戰場風清血濃, 裂空魔君吞吃傀儡,一點血都沒灑出來。
在場修真界正道聞到的濃鬱血氣,來源非常近, 還帶著新鮮溫熱的氣息, 很明顯, 來自於地上被劈成兩半的千麵魔君。在場眾人尤其是以太虛劍府鶴陽子為首,妙繆真君、清源真君等太虛劍府真君幾乎毛骨悚然,手臂上的肌膚豎起密密的汗毛,既麻又冷。
他們看著雲棠, 雲棠黑發冷眸,乾淨的臉麵無表情, 煙霞似的眸子有些冷硬, 手中的長劍滴著仿佛綿延不絕的血, 那柄劍的凶煞之氣每個劍修都能清清楚楚看到,在煞氣濃重的青山關戰場, 煞氣最濃鬱的,卻是這柄劍。
而雲棠是這柄劍的劍主。
妙繆真君下意識覺得現在的雲棠和之前的雲棠差彆太大,之前在太虛劍府內的雲棠看起來多乖, 她和所有弟子一樣穿著太虛劍府的弟子服, 是一層又一層雪白的輕紗, 會和所有弟子一樣乖巧地學她的法術, 無憂無慮, 滿眼都是清澈的春水。
無論是在真武境內智救諸位弟子, 還是在山門口同邪魔殊死相搏,她無愧自己的正道之名。可是現在,雲棠站在妙繆真君麵前,冷漠有禮地說自己是魔域的十獄君, 是魔頭中的魔頭。
妙繆真君下意識不想相信,可是麵前的雲棠不隻容貌一模一樣,連聲音也一模一樣。
妙繆真君張了張嘴,千萬般言語落在嘴邊,一個字都不知該如何說。
有什麼好吐的,彆人說得清清楚楚,她的來曆,稱謂,修為,來這裡的目的隻是為了暫時助陣青山關戰場,妙繆真君還能說什麼?
之前認得雲棠的眾人都在打量她,雲棠何嘗沒有感受到眾人的目光,她絲毫不避,清淩淩的視線和眾人的視線一撞,沒有半點退縮猶豫之狀。
鶴陽子、妙繆真君、清源真君、舅舅、舅母……這麼多人的視線雲棠完全沒避,她自始至終都站在最前麵,手中拎著帶血的十獄劍,沒有半點收斂自己身上的魔氣。
她是個魔,但那又如何?她從魔域全身而退依仗的就是自己的劍意,殺者眾,但無一不是該死之人,現在她堂堂正正站在這裡,難道還要她畏畏縮縮做出自慚身上魔氣的情狀?
雲棠沒那種忐忑的愛好,她現在站在這裡,就是肯定自己如今的一切,同時在之前的舊相識麵前同過去交割,不需多番言語,隻以行動、眼神……彆人自能懂得。
是了。
饒是以鶴陽子之見識,見到雲棠周身纏繞的魔氣,和剛才展開領域“地獄君主”時身上的煞氣,他都有些驚寒。麵前這人確實不再是之前在宗門裡的雲棠,而是魔域的十獄君。
除開魔君外,誰能有這麼多的魔氣?
他心中哪怕劃過千萬般心緒,為著太虛劍府的英才成了魔域的魔君,但現在也不是心酸感歎的時候,彆人來助陣青山關戰場,他們作為被幫助一方,自當掃榻而待。
鶴陽子出聲:“閣下……”
說著,此聲已竭力調整呼吸,讓話語正常,可是說了兩個字,也難免喉頭擁堵。
他打理太虛劍府事務那麼多年,哪裡不懂雲棠此舉含義:她徹底不是太虛劍府的人了。鶴陽子自幼拜入太虛劍府門下,起初受燕霽恩惠而想以身回報太虛劍府,在那個風雨飄搖的時代,他獨自支撐太虛劍府,再到太虛劍府慢慢壯大,說是鞠躬儘瘁、死而後已也不為過。
如今見到自己從黃斷之事就看好的弟子徹底同太虛劍府分道揚鑣,心內如何不痛?
鳳凰遊何等眼力,他摸著自己的下巴,看出十獄君一出現後,這些人那種情狀,太像是痛不可言說,又像是驚惶不敢認,他聯想到剛才那對夫妻說雲棠叛出宗門的事兒,心下一合計,便想到一個可能性——十獄君的過往嗎?
他笑意悠悠的目光暗中掃向雲河和雲蘇氏。
此時鶴陽子聲音有些蒼涼,天上的禿鷲看到地上新鮮的血屍,怪叫一聲,盤旋著從天上撲棱著翅膀飛下來。
禿鷲的怪叫一下喚回了雲河和雲蘇氏的神智,雲河從剛才雲棠介紹她自己是十獄君之時,心裡的驚駭便如翻江倒海。
她、她果真成了魔……可是不是像他們之前想的那樣,是魔域青夜魔君的下屬,而是另一個魔君。
雲河心中五味雜陳,失魂落魄,他想氣雲棠壞了雲家的門楣,可現在心裡的亂比氣氛還多。
雲蘇氏被禿鷲這麼一嚇,驚乍乍地一下從地上挺直脊背,她伸出手指,指著黑衣冷劍的雲棠,眼裡的驚詫都快溢出來,結結巴巴道:“她……她……”
“雲棠,你什麼時候成魔了!”她大著舌頭問出來,話中意思有好奇、驚詫、恐慌,獨獨沒有對雲棠過去遭遇了什麼的擔心。
她這麼個詰問的語氣,還非常不尊重地以手指指人。
雲棠定定地看著她,微微向後仰,下意識撫上自己的劍,鳳凰遊嘴角的笑意也微僵,他們是來幫忙的,不是來受審的,沒道理如今還被人這麼指著鼻子詰問。
鶴陽子深吸一口氣,手中快速掐訣,下一瞬,雲蘇氏的喉嚨便一緊,她猛然瞪大眼睛,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咿咿呀呀地叫個不停。
這還是雲蘇氏第一次來青山關戰場,之前她都在太虛劍府裡享清福。她哪裡知道青山關戰場是什麼境況,就更反應不過來現在是鶴陽子出手,防止她這張嘴再得罪人。
雲蘇氏求助地看向雲河,想要雲河幫她解開嗓子上的法術。
雲河焦頭爛額,他哪裡敢解,鶴陽子氣息微沉:“雲河真人,若尊夫人身有隱疾,還是早些回太虛劍府得好。”
雲蘇氏瞪大眼睛,慌忙擺手,她不是有隱疾呀。
雲蘇氏慌忙擺動的手被雲河給一把按下來,雲河硬著頭皮:“莞晨她的確有疾,我等青山關戰場結束了就送她回去,這些日子我會看著她,不叫她胡言亂語。”
雲河不敢離開青山關戰場,屆時,他堂堂真人居然不參戰,反而和他們一向不睦的雲棠為魔後還助力青山關戰場,這個名聲傳出去,他們雲家的名聲可就倒了。
雲河的心忽然抽了一下,為什麼現在就連他自己都會下意識想著他們和雲棠是對立麵?明明他們是親爹娘和親女兒的關係,到底是怎麼,就到了這樣水火不容的地步?
雲河保持著下跪的姿勢,臉頰抽動幾下,把雲蘇氏緊緊攬著,不讓她亂說。他從眼角的餘光去瞥雲棠,發現不管是雲蘇氏的掙紮,還是他們被宗主嗬斥,雲棠什麼反應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