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至微弱的火光跳動在宋嘉竹的眼裡,他心裡那些被壓縮到極深處的陰霾也如同這些燃燒起來的照片,被高溫所湮滅。
即使他已經確定林織不喜歡許烈陽了,這麼久以來,林織的口中沒再出現過許烈陽,但那種不安定的擔憂始終徘徊於宋嘉竹的心底,如今他完全不擔心了。
他取代了……不,他驅逐了許烈陽。
儘管林織什麼都沒有說,但正因為他什麼都沒有說,所以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也沒有任何代表意義,他的臉上沒有遺憾。
他也明白了為什麼今天見麵林織沒有穿女裝,即使女裝已經不象征著那段情愫,即使那是林織心裡的另一種自我,但林織依舊以最初的姿態和他過了這個跨年夜,邀請他一起燒掉了曾經。
宋嘉竹的開心不加遮掩,林織的身體陡然淩空,被宋嘉竹抱起來轉圈。
宋嘉竹沒有開口說話,但他的心聲已經從他的眼裡流露了出來。
林織確信,他的計劃沒有出錯,每一步都得到了預計的效果。
他看著宋嘉竹,想從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宋嘉竹沒看出林織眼裡的其他含義,沒看出在這個讓他歡欣至極致的時候,林織的心裡想著的是分離。
他親了林織一口,將林織放了下來,極快地打著手語。
——明天可以帶你去一個地方嗎?
——去我家。
——我和我爸爸媽媽一起住過的地方。
這是宋嘉竹一直計劃的事,就算今天林織沒有燒掉這些照片,他也計劃在假期的時候帶林織去一趟,希望林織可以了解他的世界。
那些沉重如同噩夢一般的過往,那些導致他至今無法開口說話的事情,他願意剖開給林織看,因為喜歡所以分享,甚至是存在一點弱態的卑劣的希望林織愛憐以至於給予他更多愛。
林織笑著點頭,沒有多問。
因為按照他的身份,他不應該知道宋嘉竹的過往,之前他有問過宋嘉竹為什麼一個人住,宋嘉竹隻是回答方便。
林織知道父母是他的禁區,所以沒有多提起。
他心裡對於為什麼任務還沒有結束也有了猜測,可能要等到宋嘉竹完可以開口如同常人那樣說話的時候,這次的任務才算結束。
林織也不是著急離開,先前的疑惑也隻是懷疑自己是否錯估了情況。
多停留一段時間於他而言不算什麼,反正也是生命時間的延長。
由於時間太晚,林織留了宋嘉竹,讓他住在了哥哥的房間裡,衣服也拿的哥哥的舊衣服,他們身高相仿,林織的衣服宋嘉竹穿不下。
林織拿了床被,宋嘉竹自己鋪好,持續運轉高熱的腦袋現在有些冷卻,宋嘉竹想到自己正在林織的家裡,還有些不太好意思。
想到一牆之隔的林織,宋嘉竹有些輾轉反側。
他腦海裡反複出現跨年倒計時那一刻的場景,思考著自己到底有沒有發出聲音。
宋嘉竹坐了起來,揉了揉脖頸,繼續嘗試發聲。
可惜嘗試了很久,始終沒有那個時候那種氣流衝破屏障的感覺。
這讓他有些氣餒,但很快他又振作了起來,想到今天的事情,唇角忍不住上揚。
或許是因為明天要回家,宋嘉竹久違地夢到了父母。
和從前一樣的夢境,風暴來臨前是平和的場景,因為爸爸購置的東西家裡放不下隻能堆在他的房間裡,所以他又回到從前和爸爸媽媽睡在一個房間裡,那時候正好是夏天,家裡開了空調。
媽媽說著空調不能開太久以免身體受不了,又談論起電費和最近的菜價,爸爸附和幾句,又商量起明天周六一起去公園玩。
這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晚上,直到他被爸爸一聲“外邊是誰”驚醒,之後的事情他有些記憶模糊,隻記得媽媽把他塞到了床底下,讓他不許出聲,用原本就在床底下的行李箱擋住了他,再之後便是嘈雜的聲音。
有什麼東西順著地板流了進來,他縮在那裡,謹記著不能出聲。
然而在這次的夢境裡,宋嘉竹在聽見聲響之前,看見了空氣中燒起的火光,它突兀地出現在半空中,照片在火舌的吞噬下漆黑。
夢境變成了各種碎片,他墜入了人海裡,半空中炸響了巨大的煙花。
——林織。
宋嘉竹清楚地聽見了自己在這一刻說出口的聲音,自然而然地承接了現實中未說出口的剩下半句。
——我喜歡你。
日曆上新的一天,公曆一月一日。
宋嘉竹的家離林織的家不是很遠,公交車兩站的距離。
林織裹著圍巾,和宋嘉竹一起上了公交車。
宋嘉竹也圍了一條同款圍巾,這是林織買的。
老舊的電梯打開,宋嘉竹按了四樓。
因為許久沒有人住,宋嘉竹的家門口的門把手上都落了一層灰。
宋嘉竹拿出紙巾準備擦一擦,旁邊有隻手遞過了一張濕巾,宋嘉竹接過,對著林織略顯擔憂的視線彎了彎唇表示自己沒事。
即使他沒有明說,但他知道林織其實已經猜了出來,這很明顯。
用濕巾擦乾淨門把手後,宋嘉竹拿出鑰匙打開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