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不是隻有愛情的存在,也有著親情、友情、恩情又或者敬佩追隨等等情感,裴鐸是被人不喜歡的權宦沒錯,可不是所有追隨他的人都是趨炎附勢貪生怕死,在權勢之外,亦有些許真心。
裴鐸心跳的頻率並未降低,反倒越發喧鬨,甚至有些泛疼。
原是他誤解了,可小狐狸這些話,才是真的愛意暗示,種在了他的心裡。
奇怪,這種事不應該叫人覺得高興麼,可他為什麼心裡泛著細密的疼。
裴鐸握緊了林織的手腕,似乎要從他高熱的體溫中儘可能多的汲取暖意。
一寸寸,吮骨吸髓,吞吃殆儘。
裴鐸的身上帶著些斯文的貴氣,他出身世家,又在宮中耳濡目染許久,雖在泥潭裡潛著許久,可他爬了上去,脊骨沒叫人打斷,如鬆如柏。
他伏於案前,有幾分焚香品茗的雅致,可他品的不是什麼千金一兩的茶,卻也是人間難得一見。
汁水充沛,恰如雪中豔梅。
“上次毀了那玩意,你還滿臉不舍,我當時說了會給你更好的東西,如今也算承諾兌現,小狐狸,你瞧瞧是不是。”
裴鐸連談笑這種事也溫溫和和,卻不是暗藏殺機,而是十足戲謔。
裴鐸身上的溫
度低,給的東西也不例外。
見小狐狸吃的為難的模樣,裴鐸又輕歎,眉目卻莞然。
當初他想過不會再給下作的東西,卻沒成想最後給了程度更勝一籌的物件。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
裴鐸的眉眼舒展,帶著幾分沉溺。
狐狸身上的花紋盈亮,隨著呼吸起伏,在人掌心發燙。
林織的思緒有些遲緩,搖晃久了難免覺得暈眩,何況裴鐸堆疊在他體內的靈氣濃稠,等著他去煉化。
妖物凶性的本能悄然冒出,催促著林織咬破裴鐸的喉嚨,喝他的血吃他的心,那絕對是能夠讓他功力大漲的事物。
林織將這種想法壓下,但很快都不需要他去分神壓製凶性,想法還未凝聚成型便被撞散了。
裴鐸的耐性非同尋常,再加上狐狸在成熟期,林織頭上的發帶最後係在了鈴鐺之上,青絲披散地趴在了裴鐸的懷裡。
屋子裡擺放的炭盆已經無聲無息地滅了,碟子裡的山楂糖球也因為糖化了而黏糊在一起,已然沒法吃了。
等到太監敲門小聲地提醒裴鐸該上早朝時,林織才發現竟已過了一日。
裴鐸的麵色紅潤,倒是比他平常的模樣看起來氣色還要好些,完全不像與妖同度一日一夜的模樣。
裴鐸應聲,叫人準備水,低頭瞧著被盈滿嬌豔的美人花,道:“隨我一同去上朝?”
自然不會是以這般模樣,而是狐身。
雖然裴鐸去哪兒都帶著林織,但沒有在上朝時帶過,如今他倒是打算這麼做了。
林織搖了搖頭,聲音微啞道:“大人,我想安靜休息。”
他已然是困倦了,靈力堆積又等著他煉化。
裴鐸本想輕笑小狐狸不中用,鎮妖司牢獄裡那隻蛇妖被抓時,洞窟裡有十幾個男人,她可不是挨個吸取,反觀小狐狸,一個便不頂用了。
不過最終裴鐸還是沒說出口,怕哪天林織也去這麼試。
裴鐸將淩亂的奏折放好,又在晨間洗浴了一番,換上了新的官袍。
回頭看,案桌上躺著隻紫毛狐狸,裴鐸瞧著他又長大了一些。
裴鐸把林織抱到了玉鉉殿後邊的寢宮內休息,才去上了早朝。
他有些姍姍來遲,但誰也沒說什麼,朝堂倒是一派和諧,底下卻暗潮洶湧。
秋季膏蟹肥,皇後在禦花園辦了一場賞蟹宴。
這事兒本平常,但不平常的是有人吃完回去便腹疼不止。
雖然是無人傷亡,但幾位後妃都如此,皇帝下令讓查,發現宴席中兩道菜不知讓誰混了相克之物,以至於後宮那些妃子們腹疼,但好在量不多。
幾位後妃中疼的較厲害的是裴婕妤,淑妃也有些不適,帶刺的在皇帝麵前暗貶皇後辦事不力,一個小小的賞蟹宴也出了這種事,實在是能力不足。
皇帝就算是再蠢也看出來了這是針對皇後也是針對他的事情,想著他去探望時臉色慘白的裴雲梔,又想著咄咄逼人的淑妃,心裡頹然。
這件事裡裴鐸沒有露麵,但似乎處處是他的手筆。
這是讓皇帝最無能為力的情況,明知道敵人就在暗處,也知道他要做什麼,但是躲不掉,甚至尋不到由頭去找事情怪罪。
皇帝就這件事責罰了皇後,但也隻是麵上罰了一番,一個月俸祿和三日禁足,這對皇後來說根本不痛不癢。
皇後執掌後宮的權力仍在,淑妃嘟囔了幾句,也沒再說什麼。
和永宮內,裴雲梔抱著湯婆子躺在床上,麵色如常。
她是
吃了點那個東西,但早就已經治好了,後麵都是裝的。
“看來陛下還不算太笨,沒打算讓我成為第二個淑妃。”
裴雲梔並不慌張,有時候大勢所趨,由不得人。雖然因為五叔,皇帝對她好似有幾分看重,但更多的是避之不及,每次踏入她宮內,都有些遮掩不住的不情願,裴雲梔心知肚明,也根本不在乎。
“織織,一會兒把這個給五叔。”
裴雲梔將寫好的信放在了小竹筒裡,打算讓狐狸叼過去,她發現這是個不錯的通信辦法,就是不能常用,因為小狐狸也不是總是來。
林織點了點頭,裴雲梔已經習慣了狐狸通人性的模樣,也不覺得驚奇。
裴雲梔念叨起遠方的親人:“希望年前事情能有進展,也不知道七叔那兒怎麼樣了,在豐州過得好不好。”
林織在心裡答,不算好也不算壞,徹底滲透豐州,還需要時間。
不過林織覺得裴雲梔這裡的進展,應該不用等到年前。
裴鐸玩的這一手隻是前菜,試試皇帝的態度,現在看來皇帝不打算和好不容易拉攏到的霍相離心,也不想讓後宮再多一個裴黨,畢竟和淑妃的彎彎繞繞的關係不同,裴雲梔的身份更直接。
裴雲梔是裴家主係一支的長子的嫡長女,淑妃的母親是裴鐸爺爺的庶妹,因此淑妃算是裴鐸的表姑,裴雲梔的表姑奶奶,親疏遠近還是不同。
可是有些事情由不得皇帝想不想,畢竟天下為局,不比下棋,不隻是兩撥人對弈。
本來按照皇帝和兩位王爺的打算,倒是可以穩步去壓裴鐸,可偏偏出了宜州旱災,裴鐸玩了一手讓棋子自爆而後大換血,他鋪墊了許久,拖到入秋才爆發,打的就是讓他們措手不及。
可裴雲梔已經入京,皇帝現在是拿也不行放也不行。
林織叼著小竹筒回玉鉉殿,其實裴雲梔好的本沒有那麼快,這小姑娘對自己也狠,為了達到效果,她明知會疼還是吃了不少,還是裴鐸去給她用了好藥才讓她沒那麼受苦楚。
裴鐸隻是鎮妖師,並不是仙人,也沒法讓人痊愈,隻能靠藥物。
林織倒是有妖法,但他要治愈隻能讓妖氣進裴雲梔的身體,這對裴雲梔的傷害可能比寒涼之物還要嚴重。
當然他也可以施幻術讓裴雲梔不難受,可病不是不疼了就不存在。
林織還沒到玉鉉殿,便聽見了空中若有若無的誦經聲,這不是普通的和尚誦經,林織感覺到了禪氣。
林織看向了經文傳來的方向,是養心殿。
他繞路往前走,立在某一間的宮殿牆頭時,看見了底下走過的和尚。
那和尚也看見了他,對他單手見禮。
明悟的神色平靜,仰頭對林織道:“施主,彆來無恙。”
林織吐出小竹筒讓它浮在半空中,用幻術遮蔽了這片空間。
“除了上次的一麵之緣,我們好像也不算見過。”
明悟想了一番答:“確實,那一次我們也不算見過,我因幻術向前,錯失良機。”
林織倒是沒想到他知道,他上次去梵靜寺就已經將桃花妖的妖丹消化了大半,早就用妖氣裹住了,明悟不應該知道才對。
“萬事各有緣法,無論是她被施主吞吃還是被貧僧鎮壓皆是命數,此番叫住施主,是有一物相贈。”
明悟拿出了一截桃枝,和林織在鄭佳靈那裡發現的桃枝不同,這截桃枝略長略粗一些,無花無葉,中間有一條血紅的紋路。
“這是那株桃花的根,放置在貧僧這兒也無用處,不若贈予施主做柄短劍,施主有她的妖力,可以
更好的驅使。”
“為什麼忽然送給我?”
林織有些不解,這和尚送武器給他一個妖?
“妖與人本不該同行,西北禍難必生,施主與裴主司為伴,身外之物與其留住,不如相助。”
明悟將桃枝拋到了林織的身邊,雙手合十行禮,又靜默遠去了。
西北?烏城就在西北。
說起來烏城那裡居住的妖物眾多,對於城中的居民而言並不是好事,或許有一天那裡會徹底成為妖的城池,畢竟連城主都有半顆狐心,算不得人了。
林織想他可能算到了什麼,沒有推辭,帶著東西趕回了玉鉉殿。
裴鐸沒急著看裴雲梔的信,而是問起了那截有禪意的桃枝。
聽完林織的轉述,裴鐸丟開了那截桃枝。
“無需用這個,我早為你準備好了。”
沒捏斷他已經是看在無塵的麵子上,這種好意下次直接送到他麵前即可,他定會代林織好好答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