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闊, 外界是初冬,林織的夢裡卻是溫暖的春天。
裴鐸看著小狐狸跑到自己麵前,身形靈動飄逸, 紫色的皮毛在陽光下熠熠生光, 宛如這片山林誕生的美麗靈物。
“又看見你了, 你又迷路了嗎!”
小狐狸的聲音清脆,同裴鐸打著招呼。
“沒有, 我特地來尋你,那天你說下山就會來找我, 但我遲遲沒等到你。”
裴鐸自然地和夢中的小狐狸對話,眼眸沉靜。
為何還會夢到從前,小狐狸,待在我身邊時, 你仍然在懷念這片山野之地嗎?
小狐狸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啊, 我不打算下山了。”
裴鐸藏於袖中的手指緊握,輕聲問道:“為什麼?”
夢境乃本我之呈現, 小狐狸待在他身邊這麼久, 竟是這麼想的麼?
“我在山下遠遠看了一眼, 人間很繁華,但是很喧鬨, 靈氣稀薄, 而且還要守好多規矩, 感覺一點也不自由, 我忽然覺得人間也沒什麼好的, 不如一直在山裡呢。”
“餓了就吃菌果鳥獸, 渴了就溪水晨露, 多快活呀。”
小狐狸在石頭間蹦來蹦去, 在小溪裡驚擾魚群,弄的皮毛濕漉。
他跳回石頭上抖了抖皮毛,又恢複了之前的蓬鬆。
裴鐸想這應該是狐狸先前做過的事,才在山下看了一眼,便覺人間嘈雜,同他居在深宮之中,是否早已心裡煩亂?
想到小狐狸待在他身邊並不開心,裴鐸的心情有些煩躁。
“以後你想找我的話,就來山上吧,我會為你引路,不會讓你有危險的。”
紫狐繼續說著,蓬鬆的尾巴輕晃,表示著歡快的情緒。
“如果那天迷路進去的人不是我,而是彆的模樣好看的人,你也會這樣嗎?”
裴鐸忽然想到他們相遇時的交易,如果小狐狸不是被進獻給他,而是被進獻給彆人,他也會這般呆在彆人身邊嗎?
這種猜測更讓裴鐸心裡沉沉,麵上卻不顯。
聽到裴鐸的這句話,小狐狸思考了一會兒,遲疑地說:“應該不會吧?”
小狐狸直率地說:“畢竟我看見你第一眼就覺得你很親切,認為你一定是好人,這是我們妖的直覺,再說了為什麼要有如果啊,那天走進來的就是你,又不會再改變了。”
這倒是讓裴鐸的心裡舒暢些,確實,小狐狸已經在他身邊,而且按照彆人的實力,小狐狸也不可能和他們進行交易,再說按照他的身份,這隻特彆的紫狐兜兜轉轉,終究會被供奉到他的手中。
聽著林織的理由,裴鐸詢問:“那再出現第二個第三個好看的人呢?”
這始終是裴鐸心裡過不去的一點,他寧可希望狐狸是因為實力擇主,而不是皮囊。
如果隻是因為皮囊,這世間美人太多。
小狐狸對風月之事明了,卻情卻懵懵懂懂,他待林織如情人,可林織對他百般依賴甜言蜜語,到底是對飼主的忠誠與依賴,對皮囊的喜歡,還是情?
妖真的懂情愛嗎,裴鐸發覺自己不清楚,越深入去想便越心冷。
小狐狸是否有一日會棄他而去,回到更為廣闊的天地,而不是與他終日在壓抑的富貴囚籠中,擔心小狐狸會在某一日分清楚依賴與喜歡的區彆而奔向他人。
人的壽命總有走到儘頭的那一日,更何況他可能沒有多少時間,就算有,等到他容顏不複日漸衰老,而狐妖依舊是少年之身天人之姿,到時候又會如何?
縱使他天賦世無其二,能夠
將狐妖困於掌心,可他要是心裡有了彆人,他也困不住他的心。
裴鐸想到這點,心裡像是燃了把火,燒的他格外難受。
小狐狸否定地說:“不會有那麼多人來這裡。”
裴鐸想,他還是這般率真。
不過麵對小狐狸真實的本我,這個絕不會有欺瞞的存在,裴鐸靜靜地看著小狐狸追問說:“若是有呢?”
妖的壽命漫長,一生會遇見許多人。
小狐狸回望著他說:“你不想要我和彆人像和你這樣嗎?”
小狐狸沒等裴鐸開口,自言自語道:“或許也不會再有了,這世間上有很多事情都是獨一份的。”
他仰頭看著年輕的人族,笑著問:“你說呢?”
這個答案讓裴鐸有些意外,卻也情理之中。
若是小狐狸對他太過篤定,他反而要心生疑竇,可得到了這個答案,裴鐸不知為何又有些不滿足。
小狐狸仰頭看了看天空說:“我該回去了,我送你下山吧。”
裴鐸感覺到桃紅色的霧氣越來越淡,知道他要從這場幻境中醒來了。
他順著變化出來的路下山,小狐狸跟在他左右,奔跑間如同一團紫色的火。
出口前,小狐狸站在大石頭上和裴鐸相望.
裴鐸走進出口,離開時他轉身,小狐狸還蹲在那顆大石頭上看著他。
狐狸的身影漸漸模糊,裴鐸睜開了眼。
他依舊在水上,船在夜裡平緩地向前。
林織的手正環著他的腰,睡的十分香甜。
裴鐸的靈氣探入他的體內,發覺桃花妖的妖丹已經被徹底煉化,消失無蹤。
林織似乎被他的動作弄醒,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看著這雙眼,裴鐸想著夢裡的他,垂著眼眸問他:“小狐狸,你想回到山林裡去嗎?”
他的心裡有許多問題,但最終隻問了這一句。
他想他就算問狐妖喜不喜歡他,狐妖自然回答是,可他真的明白麼,既然如此,這句話不如不問。
“大人怎麼忽然這麼問,”林織看起來清醒了些,搖了搖頭答,“不想,我不想和大人分開。”
撒謊。
裴鐸揉了揉他的頭發,再次詢問:“真的不想回去?”
“大人與我同去嗎?大人若是去,我便想,大人不去,我便不想。”
林織枕在裴鐸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
妖物的心思純真直白,叫人不會誤解他的意思。
林織聽見了裴鐸加快的心跳聲,眼裡的光芒流轉。
林織知道裴鐸喜歡他,或者說愛他,但那種愛並不夠深入,其中占有欲的成分更多。
他和裴鐸的關係中混雜了太多元素,人與狐,鎮妖師與妖,飼主與妖寵,他立的還是率真不懂人間事的人設,因此他們雖然是情人,雖然很親密,但並不是純粹的愛情,在這種愛中有多少是依賴與相互慰藉。
察覺裴鐸上鉤,林織開始收網,他要讓裴鐸徹底地對他們的關係進行審視和認知。
林織一直感覺到他和裴鐸之間差了點什麼,他依舊離裴鐸有些距離,無法完全靠近他的心。
這種無法靠近不是源自裴鐸的防備,不是因為裴鐸心機深沉,而是彆的東西。
“以後”,裴鐸從不和他說以後。
他沒有構想過他們的未來,就算人和妖的壽命有彆,但至少短期內不會有太大差彆,可裴鐸從未許諾過。
裴鐸不是那種“不求天長地久隻
求曾經擁有”的性格,他對自己在意的事情有著超乎尋常的掌控欲。
林織想生病的主人格應當也是這樣,因為這一點在前兩個人格碎片中也有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