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從頭頂和側麵照入,在明亮的環境中人會驅散或者隱藏許多想法,似乎任何激昂都會因此打折扣。
景潯是個例外,他完全不受這點影響。
他的瘋狂與沉迷,足以將光亮吞沒。
身為天賦卓絕的天才畫家,景潯有一雙靈巧的手,可以讓他輕易地勾線起形,也能讓他在學習的過程中掌握足夠的技巧。
林織猜的不錯,當這張冷漠到似乎與人性善麵保持了距離的麵龐上出現為愛為欲沉迷的神色時,有種令人感覺十足的性感,看著便心情愉悅。
青年抓住沙發邊緣的手指指腹泛著粉,有著淡淡的齒痕。
景潯過分沉溺,寬闊的畫室宛若囚籠,困住了他的美神。
他用動作表明著那些心意,他向來如此直白,他的心意他的渴望他的戀慕,從來都不加以掩飾。
“恭喜你,完成了蛻變。”
林織將剛剛取下來的東西打了個結在景潯的麵前輕晃,而後隨意丟落在了地上,帶著幾分戲謔地開口。
他姿態慵懶地靠在沙發上,消耗了些許體力,讓他麵上有幾分倦怠的風情。
“我之前也不是什麼小男生。”
似乎在麵對年長一些的情人時,大男孩們總是容易在乎自己的年紀,拒絕自己和稚嫩青澀掛鉤。
景潯抿唇,沉默地踐行自己的話。
雖然沒有把哥哥的話太當回事,但不可否認的是那些話的確在他心裡留下了痕跡。
哥哥比他大十歲,他不想在這種對比下,顯得他無比稚嫩。
即使他知道林織已經不喜歡哥哥,甚至他們曾經的關係都要打上一個問號。
可是他總難免想到林織在他麵前懷念擔憂哥哥的模樣,哪怕那是偽裝,也讓景潯開始有些煩悶。
他並不清楚那種情緒叫做嫉妒,難以言表的嫉妒。
“當然,你和那個字也扯不上關係。”
林織笑眼彎彎,給予了非常中肯的評價。
他這樣溫柔體貼,卻讓人越發失控。
隨著季節推移,白晝時間門逐漸變短。
照入客廳的光線漸漸黯淡,黃昏之中,黑發青年身上綴著痕跡,比天邊晚霞還要漂亮耀眼。
單麵玻璃足夠讓空間門在視覺上變大,也能帶來其他感受。
窗外的樹因風而動,窗內地麵上影也在輕輕晃動。
思維斷層,一瞬間門凝滯。
被溫暖裹纏讓景潯下意識地繼續,但意識依舊停留在混亂階段。
景潯想要去看手表上的時間門但是他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看時間門是什麼時候,他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林織為他包紮傷口的時候。
顯然他忘了無比重要的事情,哥哥早就已經不在這裡,天色都已經變晚了。
“不……已經超過了我們約定的……”
林織有些困倦,他半眯著眼睛靠在景潯的身上,還未意識到情況發生了變化。
景潯的眼神不自覺變得陰鬱,不是針對林織,而是針對自己。
憑什麼過去的自己可以擁有林織,那不是和他的約定,因為他忘了。
記憶的斷差讓人發瘋,心臟處傳來尖銳酸脹的疼痛,讓景潯有些呼吸失頻。
他瘋狂地嫉妒著過去的自己,夾雜著厭惡的情緒,連帶著這個該死的病一起,他恨不得讓它立刻消失。
林織被抱著,過分困倦和近乎麻木的感受讓他在這種狀態下也沒有清醒,還以為景潯要帶他去臥室休息。
然而越發高頻的讓他睜開了眼,對上了眼睛發紅神色委屈的景潯。
“我忘記了,但我會努力創造新的記憶。”
那雙灰藍色的眼睛裡,寫滿了近乎病態的執拗。
林織有些分不清睡夢與現實,意識似乎斷連了一會兒,搖晃的月光與寫滿眷戀的情人。
客廳的掛燈被打開,冷白色的光將室內鋪滿。
景潯給昏睡過去的林織蓋好被子,拿著設備看著過去的影像。
這種感覺,和記憶終究不一樣。
他努力地想要回憶,但隻是一片空白。
“還給我。”
“把我的記憶還給我!”
景潯對著屏幕裡的自己低喃,手緊握成拳。
在這一刻,他對這個病的厭惡達到了頂峰。
以前這病雖然讓他有些煩擾,但他已經習以為常,他知道他最大的問題並不是混亂的記憶,而是他難以忘記的那段時光,那些在他畫畫的時候突兀占據的畫麵與聲音,那些讓他難以自控的惡念。
這種混亂帶來的危險感,讓他不自覺沉迷,所以他有意的地放縱自己沉入這種失序的世界,不再去看醫生,不再按時吃藥,在看似痛苦的表麵上,他甚至有些享受這種自我折磨的感覺,甚至借由它逃避任何人的關心,並且暗自期待他有一天可以忘記所有事情。
但他始終有理智的一麵,控製著他去記住,控製著他不去傷害任何人。
他早就計劃好,當他可以畫出他認為完美的那幅畫時,他不會強迫自己記住所有事,到那一天他會取下手表拆掉監控,如果惡念在他繪畫時達到頂峰,他可以選擇傷害自己。
自殘而亡的畫家生前最後的傑作,一定是幅偉大的作品。
可他現在已經開始無法忍受他的病,這麼重要的事怎麼能忘,他無法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