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潯清楚, 即使他沒有將那些腦海裡聲音說出,林織也發現了他的異狀,發現了他的那些束縛的渴望和殘虐的瘋狂。
在畫林織的時候, 他的腦海裡出現過很多侵入思想。
危險的惡心的臆想,在親吻的時候咬破他的咽喉, 看著青年扭曲的肢體和僵硬凝固的流著血的麵龐。
景潯在竭力克製,他不想對林織做這些事情,他不想傷害林織,所以林織說的話才讓他痛苦。
——如果我反悔了, 你會永遠把我留在畫上嗎?
如果我反悔了,你就要殺了我嗎?
傷害我, 困縛我,讓我永遠都不能反抗嗎?
腦海裡被克製被壓抑的惡意, 被人以調笑的話語說明, 仿佛惡意被挑破又被放大,成為了虛張聲勢地不堪的威脅,又像是被人報以輕蔑的嘲諷。
景潯的喉嚨發緊, 他想對著林織搖頭,想要否認甚至向林織瘋狂保證, 可他做不到。
景潯不知道當那一天真的來臨,他是否還能夠留存理智,光是想想他都要瘋了,所以他隻能哀求林織不要這樣逼迫不要這樣詢問。
“彆擔心,你不會傷害我,你想的那些事情都不會發生。”
林織看著景潯有些濕潤的眼眸, 輕咬著舌尖克製著讓他輕微顫栗的身體反應。
這模樣多可憐, 多讓人心動, 簡直讓他心裡的惡劣情緒得到了完全滿足。
他會好好地安撫景潯,讓他不必逃避這個問題,讓他不用再掙紮。
“因為在你克製不住去做這些事情之前,我一定會先解決你,畢竟我可不是某個走到窮途末路的沒用的東西,所以你不用害怕傷害到我,不要有這樣的顧慮。”
林織的手溫柔地撫摸過景潯的麵龐,嘴角噙著笑意,弧度漂亮的唇珠隨著唇瓣開合的動作輕晃。
他許下了另類的誓言,即使是說著這樣的話,他眉眼間的姿態依舊平和,流露出屬於成熟戀人的可靠感。
於溫柔底下暗藏的危險如同平靜水流底下的漩渦,能夠不知不覺地將人吸納卷入,最後走向無法掙紮逃離的死亡結局。
那樣讓人心裡生寒,又悸動癡迷。
許久沒開啟過的暖氣係統大概由於持續運轉了幾天出現了故障,室內的溫度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潮冷。
秋風從窗戶的縫隙內鑽入,一點點漫入人的身體。
加上剛剛的情緒起伏,讓景潯這樣天生體熱的人,也難得感覺到了幾分寒意。
不過此刻,那些寒意都消解了。
他躺在了林織的懷中,感受著他纖細柔軟的身體,他的語調不疾不徐,帶著雲淡風輕的篤定,平和穩定的情緒透過溫熱細膩的肌膚傳遞到了他的身上,讓他眷戀和依賴。
“好,希望是可以在我創造出最滿意的作品之前。”
如果真的有一天他失控了,他希望是這樣。
在他傷害林織之前,林織會解決他,以任何方式。
生命結束於最愛的人手中,於他這種和常人不同的沉浸在自我藝術中的瘋子而言,十分浪漫。
如果是倒在他最滿意的畫作前,這種事可比他原先的計劃更讓他滿意。
韋錦榮到底是不太了解他這個弟弟,所以誘哄合作的方式也錯了。
景潯的確病了,有著淡泊的觀念和超乎常人的執著,可他從來沒有想過去長久地留住什麼東西。
越是美好的東西,越與永恒無關。
如同會凋零的花,會落下的月,一閃而過的流星,越是璀璨越是短暫。
藝術家隻能追尋靈感,用儘全力捕獲,但繆斯是不能被困縛的,就像是被扯掉翅膀的蝴蝶,那種造成人心靈震動的感覺,很可能會消失。
這絕對是會讓人容易抱憾的冒險,景潯知道林織身上吸引他的是什麼,所以他不可能將林織關在他的囚籠裡,這是他的直覺,那樣做隻會讓他失去他的繆斯。
他寧願在追逐糾纏的過程中永眠,哪怕一切隻是漚浮泡影。
如果林織願意,他希望他們之間的關係顛倒,他會歡欣地走入林織的籠中,可他不知道林織是否願意。
不過至少……至少他現在少了一些擔憂,哪怕林織知道他那些不好的想法,也沒有露出反感的神情,並且讓他放心。
景潯環住了林織的腰,越發放鬆地靠在他的身上,聽著他的心跳。
林織順著他的話詢問“最滿意的作品?”
合乎情理的執念,林織從景潯的態度中感受得到,如果他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那麼等到景潯畫出那副作品的時候,可能就是他離開人世的時候。
幸好他不是出現在那個節點,等到那幅畫畫出來,就意味著景潯已經放棄了自救,到了那個程度,他的病一定非常嚴重,已經沒辦法依靠任何情感挽留他對這個世界的留戀。
“嗯,我還沒有畫出讓自己覺得完美的作品,有人說過一副好看的畫和傑作之間的區彆,通常隻有五筆,而這五筆通常就是繪畫過程中最大膽的五筆,但我覺得那種區彆一筆就夠了,可我不知道是哪一筆,從何而起,何處而終。”
景潯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困惑和難題,他貼著林織貼的越發緊了,似乎想要從他這裡汲取到力量。
他曾經擔心他永遠都不知道那一筆如何落下,擔心即使他究其一生,也尋求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