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看見的, 就算看不見,我也會陪著你。”
林織的手指輕撫過戚禾的發絲,說了他想聽的話。
木桶裡的水因為少年的動作而晃動, 水波拍打在戚禾的肩胛上。
他感覺到林織的右手環住了他的肩膀, 給了他一個短暫的擁抱。
軀體的熱意隨著靠近將他籠罩,隨著退開遠離。
“放心吧, 既然你叫我一聲師父, 我就不會拋下你。”
林織拍了拍戚禾的肩膀, 抬手彈了點水珠在他臉上。
點點熱意順著戚禾麵頰滾落,帶來微癢的觸感。
微冷的春夜, 情緒如絮朝著戚禾的心裡堆疊,將這一切鐫刻。
戚禾抬手擦去了臉上的水珠, 對著林織笑著點頭。
這是他和林織相遇以來展露的第一個笑容, 讓他稚嫩眉眼間少了幾許愁緒,格外純澈。
林織唇角也跟著彎了彎, 隨後頗有些遺憾地說:“要是我鬼叔叔還活著就好了, 你這眼睛他肯定能治。”
“鬼叔叔?”
戚禾臉上展露了些符合他這個年紀的好奇, 對於林織口中出現的陌生事物感覺到好奇。
即使看了不少書聽了不少故事, 戚禾畢竟年紀還小,從沒有自己出過遠門,對這個世界一知半解, 對於中原江湖不了解的充斥著神秘的蠱教也很有興趣。
林織挑揀著話題和他說, 避免他的思緒都處在仇恨中。
“鬼醫閻三更, 直到十幾年前他還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 當然對於名門正派而言,他不是什麼好人,因為他救人全憑心情, 他不收錢,有時候醫好了人要留下些讓人痛不欲生的後遺症當做診費,當然如果是我出麵的話,他肯定不會這樣,不過可惜,他在我小時候就死掉了。”
戚禾不解地問:“他為什麼要收這樣的診費?”
在戚禾的認知中,醫者會儘力地讓患者痊愈,為什麼還會有這麼奇怪的醫師。
“我也不清楚,可能和他的過去有關,不過沒人知道也沒人好奇,畢竟我們不是正道人士,做什麼都不奇怪。”
林織頗為戲謔地說,又挑了些記憶裡的江湖事和戚禾說。
戚禾聽的專心致誌,直至被林織叫起來才稍有些遺憾地躲進屏風裡穿衣服。
林織用內力烘乾了戚禾的頭發,將小孩帶到床上,讓他睡在裡麵,挑了燈上床。
睡前林織探了戚禾的脈,戚禾的經脈通暢,是絕佳的練武奇才。
戚禾有些忐忑地問:“師父,我已經練了橫斷內功至第二層,會有影響嗎?”
學武不能學雜,這是練武之人的常識,不同的功法有不同的招數,更有功法天生相克水火不容,學雜了容易混亂,輕則氣血逆行,重則經脈受損,戚禾不知道林織要讓他學什麼,但他擔心功法會衝突。
“沒什麼大礙,你的經脈較常人更加堅韌寬廣,沒什麼損害。”
戚禾低應了聲,看起來並不興奮。
林織在夜裡看著小孩的腦袋,語氣隨意地問:“不高興嗎?”
“高興的,爺爺先前就同我說過,還說要把畢生絕學都教給我,如今……”
戚禾背對著林織,帶著些許鼻音。
林織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無聲寬慰。
戚家滅門的原因是個謎,對他來說也是如此。
&給的資料內並沒有提及,需要他自己去探究。
戚禾到底還是個孩子,哪怕考量的再多也有疏漏,如果戚禾對於家裡慘遭不幸的緣由一無所知,那他一定會儘可能地探尋,可無論是在小院裡見麵,還是他把他從棺材裡挖出來到現在,戚禾一句都沒有問過,甚至在刻意避免談及。
他不說,林織自然也不會問。
於林織而言,戚禾知道比不知道更好。
半夜,林織感覺到旁邊的小孩在發抖。
林織聽見戚禾迷迷糊糊地喊疼,點了燈看見了戚禾略有些發紫的麵龐,知道這是服用假死蠱丹的後遺症。
他需要帶戚禾回苗疆才能清除,他給戚禾喂了顆解毒丹暫緩他的疼痛,又封住了他心脈處的穴位避免餘毒流竄,抱著冷到牙齒都在打顫的戚禾,讓他貼著自己睡。
戚禾夢見了自己在一片漆黑裡寸步難行,冷風穿透他的身體,化為細針密密地紮著他的身體,他不知道他在哪裡,可能在被母親匆忙塞入的機關裡,也可能在聽不到一點聲音的棺材裡,怎麼也動不了。
他忽然感覺到了一陣熱源,緊緊地貼了過去。
林織這一覺睡的並不安穩,後半夜戚禾像是被魘著了,一邊發抖一遍嘴裡小聲地喊著‘爹’‘娘’和‘爺爺’,他並沒有哭鬨,隻是一聲不吭地流著眼淚,濕意浸透了林織的衣裳。
林織沒有哄孩子的經驗,隻能把戚禾抱得緊些,給他輸送一點內力讓他舒服一點。
次日,戚禾有些昏沉地從睡夢中醒來。
看不見之後他習慣用觸覺感知周圍,下意識地摸索。
觸及到溫軟的麵頰讓戚禾一驚,反應過來旁邊躺著的是師父,戚禾慌張地收回了手,不敢亂碰。
他記得他昨晚分明是背對著師父睡的,怎麼睡醒到了師父懷裡。
戚禾有些難為情,因為視覺受限,他也不敢亂動,隻能安靜地等著師父睡醒。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戚禾嗅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甜香,讓難以形容這種帶著體溫的香氣,隻覺得很好聞。
在戚禾碰到臉的時候林織就醒了,看了一會兒安靜的小孩後,林織起身穿衣,讓小二打水。
等到洗漱好後,林織才叫裝睡的戚禾起床。
戚禾能自己穿衣服,束發卻有些難,林織幫他打理好,牽著他洗漱,帶著他坐到了桌前,吃著讓小二送進來的早點。
戚禾吃了蠱丹躺了幾天,隻能吃些清淡的,林織托小二買了不遠處的雞湯餛飩,又要了一籠蝦餃,一碗粥,一碗豆漿,讓戚禾挑喜歡的吃。
戚禾拿著勺子捧著粥碗,林織給他夾什麼他吃什麼。
“也嘗嘗餛飩,隻是白粥沒什麼好喝的。”
林織拿下了戚禾手裡的粥碗,用另外的小碗舀了餛飩分給戚禾。
林織從前不會這樣分食,即使家裡沒落了,也依舊會讓他上禮儀課,加之他並不喜歡和人如此親密,剛開始做任務時他這些習慣沒有更改,還是後來一點點在情人麵前做出改變,稍顯親密了些。
而謝青最熱衷如此分享食物,即使他不需要進食,謝青還是會給他購買食物,又仿佛覺得他手裡的要更好吃些,總是要和他交換,說這樣就可以嘗到更多美味。
林織不知道戚禾喜歡什麼,便想讓他多試試。
他沒問戚禾喜歡吃什麼或者忌口什麼,按照戚禾的性格定然隻會說不挑食,不會要求太多。
戚禾乖乖地捧著碗吃,他看不見,人又小,動作也慢些。
林織吃完了也沒催他,先去收拾東西。
身為蠱師,林織身上的東西不少。
他將瓷瓶打開,赤紅色的蠱蟲沒什麼精神地爬出。
身為王蠱,它需要的精血更多,這幾日林織並沒有好好喂他,但今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