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個春秋,雲月劍始終鋒芒如初,未有鈍邊破損。
林織語氣平緩地說著訣竅法門,如同在教授練功要訣。
他們做了九年的師徒,這算是林織第一次傳授戚禾經驗。
那些如何避著蛇蟲鼠蟻的話語不算,那些如何應對狀況的也不算,畢竟那些話林織能和戚禾說,也能和彆人說,可唯獨這件事不同,隻有他們師徒之間可以分享。
林織倚靠著床邊,懶洋洋地隔著屏風告知戚禾方法。
“你練了這麼多年的劍,手上早就有了繭,可彆一心用狠勁,疼的隻是你自己。”
“明日大比起初可是擂台混戰,你可不能在這上麵出了差錯。”
林織的語氣戲謔,仿佛想到那畫麵,忍不住笑出聲。
師父的取笑沒讓少年羞惱,他無神的眼眸更加空茫,被熱氣燒的通紅,下頜懸著的汗珠,在輕微的氣喘聲裡低落。
戚禾做的生澀笨拙,全然按照師父教授的來。
他分明是極有天賦的人,可在師父麵前,他似乎永遠都需要依靠和仰望,於是永遠乖巧柔順,從不違背。
有著劍繭略顯粗糲的手指在顏色映襯下顯得蒼白,寬闊手背上的青筋紋路明顯。
青年教導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些晨起未梳洗的慵懶,和平日的柔和相比多了幾分不同。
戚禾想起了師父的手,當初在春沂時,師父便是牽著他的手,帶他離開了那個是非之地。
這麼多年過去,師父的手依舊細白柔嫩,畢竟蠱師無需舞刀弄槍,隻用和那些毒蟲打交道。
但戚禾知道師父的手上應當是有傷疤的,那些都是喂養蠱蟲留下的痕跡,隻是師父不喜歡留著那些痕跡,不是覺得不好看,隻是不想讓人識破身份,因而總會用東西將疤痕去除。
師父的手戚禾在年幼的時候就細細量過,年年如此,因而記得無比清晰。
耳邊是師父的聲音,明明隔著屏風,恍惚間戚禾卻覺得自己的手已然變成了師父的手。
鼻尖似乎出現了師父身上獨有的甜香味,好似師父不是在遠處坐著,而是就在他身前。
大膽的癡妄,乖順的徒弟毫不避諱地對著屏風之外的他最親近最尊敬的人傾泄念想。
林織停了聲音,估算著情況,把玩著手上的鈴鐺。
這用來驅使蠱蟲的銀鈴,也仿佛成了馴化人魂靈的利器。
在某一瞬林織忽地出聲,聲音格外溫柔,話語卻全然相反:“握緊。”
戚禾下意識猛地收緊,在感觀交織中墜入密網。
少年的腦海空白了一瞬,腦海裡隻有著師父的聲音回蕩。
明明平日裡體溫偏低,如今手心卻滾燙的緊。
戚禾仿若還在夢中,有些迷蒙。
他的唇微動,卻未吐一字。
師父的名字在舌尖婉轉,到了唇邊又被他硬生生吞下。
直呼師父名諱,乃是大不敬,他遵循著這一點,可他不應該想的更為駭人的不敬,卻早就在他腦海裡浮動數遍。
“回去收拾吧,明日還有要事,好好調整。”
林織逗弄夠了,溫柔地叮囑。
無論是姿態還是語調,他都是平日裡的模樣,絲毫不見一點指點過徒弟的不自然。
好似無論如何,他隻是儘了師父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