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何必將罪責擔在自己身上,又不是你導致的結果,”林織忍不住笑,和緩了有些緊繃的氣氛,他繼續道,“事情我已經聽元師弟說了,多虧您費心了,雖然知道他身為您的弟子不會缺少上品補元丹,但我還是會儘我所能將煉製的藥草給他補償一二。”
“隻是以我的修為看不出元師弟身體是否有什麼差錯,若是有什麼情況,還請您一定告知我,他一定會瞞著我的。”
林織這含著感激又帶著些無奈的親近之語,徹底將庭硯定在原地。
他直直地看著林織,似乎要從他這張美麗皮囊下看出些蛛絲馬跡,喉嚨間泛起的血腥味讓他忍不住輕咳,咳聲一時似乎止不住,他拿開掩唇的帕子時,上麵似乎還帶著些血跡。
庭硯不自覺摸了摸手腕,有些出神。
林織手腕中央的那顆黑色小痣上,他的後頸脊背以至於其他地方,都有著他留下的痕跡,而帶著這些痕跡的青年,卻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將他的存在抹消了。
明明他的手上還有著他低泣著酸麻而留下的齒印,他卻這麼輕描淡寫地將他遺忘。
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時常如此。
好像在遇到這所謂的命中注定相關的事,他總是在把事情弄糟。
庭硯在沒有成為劍尊之前的人生,如同他的內府一樣支離破碎。
興許是體弱多病又或者是溫和給人的印象,讓人覺得他很好說話,卻忘了他的病因從何而來。
他孤注一擲的狠絕,向來不吝嗇以自身作為代價,他寧可自爆也絕對不會讓仇人將他製成傀儡,為仇人行事。
所以在他又一次遇到人生的難關,需要去勘破情愛時,他也毫不猶豫地割舍了一部分的自己,卻沒想到這次不同於過去,站在他麵前的並非是仇人,而是愛人。
庭硯先前心不在焉地想,或許真的該把那部分收回來了,這樣不就沒有節外生枝一樣的麻煩了。
可如今看著林織的眼,聽著林織說的話,他忽地明白了元止所言的,情愛並不是想割舍就割舍,想收回就收回的話。
他殺了元止,哪怕他隻是殺了自己,林織都可能會恨他厭惡他,並不會如同他所想的那樣,自然地與他在一起。
“師叔,你怎麼了?先回床上躺著吧,讓我看看。”
林織看著聽見他話之後又是咳血又是按著額角眉眼痛楚的庭硯,伸手把人扶向了床榻。
唔,真有這麼脆弱嗎?
雖然知道不可能,但庭硯這幅病弱的樣子真讓人覺得他可能會隨時死去。
林織心裡有些好笑的無奈,明明都這樣了怎麼還折騰自己。
林織暫時還沒辦法做到像他師父那樣理清庭硯的身體狀況,用藥修最樸實的辦法替庭硯查看身體,並且用靈氣對他的內府進行修補。
即使進度堪憂,但好歹能修補一點是一點,反正他現在靈氣充盈,吸的還是庭硯的,何嘗不是一種取用之道。
庭硯看著林織的發頂,垂下眼眸。
等到庭硯的呼吸趨於平緩,痛楚漸消後,林織輕聲道彆,離開了無間山。
回到雲霧山,就看見了正在處理藥峰事物的師兄。
彥朋關切道:“師弟,你這幾日都去哪兒了,沒有瞧見你。”
林織答:“在無間山和元師弟論道,已經有些感悟了。”
彥朋還在想一個藥修和劍修論什麼道,正處於這倆道還能一塊論的疑惑中,聽見林織後一句話,立刻轉身不打擾。
這種感悟可是很重要的,也是修行中至關重要的部分,有時候能不能跨越境界,就靠那一點感悟了。
“那我不多打擾了。”
彥朋走了幾步想起來師父也找師弟有事,但好像不是要事,他決定還是自己去通報一聲,要是緊要再來叫師弟就好。
林織回了木屋,用淨塵訣打掃了一番後,照例沐浴。
給所有的植株澆灌了靈力,林織開始打坐修煉。
他修煉的速度已是極快,但這幾天從元止和庭硯那裡得來的靈力簡直勝過他一個月打坐的成果,這種邪異的力量真容易讓人嘗到甜頭。
不過他的目標並不是問道,對於強大也沒有執念,起碼和最開始相比,他已經能較為放鬆地依靠另一半了。
林織沉下心,將那些靈氣再煉化,反複夯實基底,以免將來出錯漏。
林織之前做過妖做過鬼,卻沒有修過道,但修習這麼久,自然也有感悟,他活了這麼久,曆經數個世界,早就通透有彆於他人,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後,也十分得趣。
小半月就這麼過去,天邊的劫雲開始凝聚時,雲霧山上的弟子們還沒有發現異常。
還是那些看起來不會動也不會說話的靈植們,敏銳地察覺到了風雲變幻,在些許異常裡,第一個弟子驚呼出聲,接著整座藥峰的人都知道了。
彥朋格外欣喜,在藥田裡來回踱步了一下,才飛奔去找師父。
任鶴波也有些吃驚,他記得半月前好像徒弟才不到築基中期,怎麼一會兒都直接跨越大圓滿之境,要直接結丹了?
這般妖孽實在讓人咋舌,在劫雲凝聚期間,任鶴波沒著急為林織護法,而是先施術保護好雲霧山的靈植們,以免它們被殃及池魚,要是哪個弟子的心血在雷劫中蕩然無存可就糟糕了。
做好這些後,他才在林織的木屋旁布下陣法。
“不愧是林師兄,他應該是古往今來藥修裡結丹最快的一位了吧?”
“林師兄的心性契合靈根,又天賦絕佳,這也是應當的。”
“這要是讓其他宗門的藥修知道了,羨慕死他們。”
“下次要是能和林師弟一起進秘境,安全就更有保障了,最近外邊好像不太平,尤其是邪修那邊,好像合歡宗死了不少人,其中還有個是元嬰期的城主。”
“這些邪門歪道該死,不知害了多少人,就是不知道是他們狗咬狗還是有前輩出手了。”
“管他們乾什麼,我也好想和林師兄一起修行,可惜實力不夠。”
話題轉了個彎,最後又說回了林織身上。
劫雲已經逐漸成型,想要感悟的離得比較近,修為低微些的離得較遠。
同劍峰弟子對元止的推崇那樣,藥修弟子對於林織也很是崇敬,畢竟誰不喜歡溫和的大美人,他們時常覺得林織太幽居空穀,所以名聲才沒那麼響亮。
元止發現劫雲的第一瞬間就毫不猶豫地往雲霧山奔去,庭硯沒有親自現身,但分了一抹神識。
木屋內,紮根在土壤之下的千心花已經恢複了白色,但因為吞過魔氣,它的花蕊中央不再是淡紅,而成了朱紅色。
粗壯的枝乾沒有如同其他同類那樣在地麵上鋪散開,而是扭在一起,牢牢地籠罩著林織。
雷劫劈下,讓枝乾有些發黑,但上邊開的鮮豔的花沒有凋零,反而開的越發生機勃勃,白色的邊緣透著些紅。
千心花自發護主,林織並沒有攔著,想要看看它在雷劫之中會不會有什麼蛻變。
一道又一道雷落下,仿佛從天靈蓋直紮進人的腳底,要將人劈的四分五裂。
林織將快要被劈焦的千心花收起,運起靈力屏障抵禦,當靈力也耗儘後,便隻能用肉身靠意誌力抵擋。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才會和01笑談一句,如果做不成普通人,還是做妖鬼更舒服。
雷劫結束後,林織的木屋已經被劈的殘破不堪。
任鶴波看見劫雲散去漫天光明的樣子鬆了口氣,將小弟子的洞府修補了一二,準備進去看看情況時,發現有人的速度比他還快,一道黑影從他麵前衝了過去。
這是誰家的小子,在他藥峰長老親傳弟子麵前速度比他還快,如此不尊親敬長?
等任鶴波看清之後,就一點也不意外了。
哦,庭硯那小子的徒弟,那就正常了。
畢竟庭硯當初就是天一吐血五天一昏迷的時候都不謹遵醫囑的人,彆人都說這小子再親和不過,但他覺得他的反骨何止十斤,心裡的樣子大概就和他現在收的徒弟一模一樣,難怪是師徒。
木屋裡,林織伏在地上,身上的布料呈現被灼燒後的殘破,往日白皙的肌膚也是一片焦黑,殘餘的深紫色雷光在碎裂的肌膚脈絡處遊走。
元止不敢貿然動他,這時候就要等軀體自行修複,這樣焠體才算完成。
他輕聲說:“師兄放心,我陪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