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淩住在實驗室裡, 這是他自己的要求。
儘管他可以享受這個半球內最好的陽光沙灘,但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時間才是最珍貴的東西。
助手們倉促地轉移到新建好的下一層研究室中, 負責進行繁瑣的運算和實驗, 宗淩的精力放在了更重要的地方。
細胞的培養、分裂、融合, 人魚淡藍色的血液在儀器中被不停解析, 連鱗片都是另一個小組的課題研究,更彆說還有另外一批人加班加點的在其他層試圖分析他的基因譜, 隻是這些人都權限不夠, 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研究什麼生物。
如果這些人知道實情,不知會引起怎樣的轟動,畢竟人魚是不可思議的完美造物,他的存在可以影響到許多東西。
宗淩自然也在意他,但在意的不是什麼樣的細胞構成了他,而是其他方麵。
他從哪裡來, 是否有族群,他似乎有智慧,那麼他是否會孤獨?
這不是宗淩的研究方向, 也不是他會在意的東西,但他想著那雙眼睛, 在晃神時總忍不住思考。
不過這個基地裡似乎沒有人在意這件事,或許有也不敢談論。
這家公司希望他能夠通過對人魚細胞的研究找到減緩人類衰老或者對抗某些細胞疾病的辦法,宗淩知道他們的目標不僅如此, 從基地管理者卡布斯那裡可以窺見,他們的終極目標是變成人魚,或者說變成水陸兩棲生物,做到真正的魚尾與人腿的轉化, 達到某一種永生,創造新的族群。
宗淩沒有這種野望,他隻看見了混亂的將來,雖然他認為這些人應該去海裡洗洗腦子,但不可否認的是,隻要研究持續的足夠長久,人魚細胞真的可以和人類融合的話,他們真的可以打開那扇門,但人魚母體會遭受怎樣的對待也可想而知。
宗淩摸著指尖的傷口,已經結成血痂的傷處在被觸摸時還有些隱隱作痛,但卻讓他想起人魚舌頭的柔軟觸感。
他已經三天沒有看見人魚了,他沒有從玻璃裡露臉,也沒有食用那些魚肉。
人魚大概清楚食物有問題,隻會在無法忍受的時候取用,根據之前的研究表明,人魚至少可以斷食三天。
宗淩想人魚其實可以通過少量進食的方式來維持日常所需,但在人類的監控下,那似乎又不是個好辦法,人類會知道他具有智慧,但他不展現何嘗不是另一種智慧?
宗淩收回發散的思維,他似乎下意識認定了人魚具有‘欺瞞’的智慧,這聽起來有些天方夜譚,可從他和人魚短暫倉促的對視中,他真的在那雙光彩璀璨的眼眸裡窺見了與人相似的靈魂。
他沒有宣揚他的想法,不然那幫想要變成人魚的瘋子們,可能覺得他魔怔了。
宗淩吃完午飯後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在顯微鏡前磨洋工。
助理說人魚今天開始進食,他可以進行第二次樣本研究,考慮到人魚對氣味的敏感程度,本來就愛乾淨的他還特地把自己全身上下再次進行清洗。
下午兩點,昏睡的人魚被束縛在了操作台上。
宗淩提取了需要的材料放入相應試管中,依舊像上一次那樣,儘力遮住人魚的麵孔,避免他暴露在監控下。
他有自己的想法要驗證,所以做的仔細又緩慢。
宗淩的手指觸碰著人魚的眼皮,查看他的瞳孔,隻是他還沒用力,那雙眼睛便睜開了。
黑藍色的眼珠如同連光都能吞噬的深海,幽暗到仿佛可以吸走人的靈魂。
人魚再一次睜眼讓宗淩心中有了成算,如果真的是這樣,人魚的智慧比他想象的級彆還要高。
不僅如此,人魚似乎還對他抱有特彆的信任感,即使被束縛,他的眼裡也沒有警惕和仇恨,而是某種不知緣由的親近感。
人魚的睫毛纖長,上下顫動時牽動光影,讓他姣好的眉眼看起來含著笑意,牽動人的心神。
即使這隻是他們第二次會麵,宗淩卻感覺到了命運的牽引,如同隻能意會的宿命感。
“我們需要做傷口測試觀察你細胞的活性,我會隻劃開一小部分,如果你可以控製的話,希望你不要愈合的太快,也不要愈合的太慢。”
宗淩不知道人魚能不能聽懂他的話,甚至握住人魚的手腕輕輕搖頭進行示意。
如果人魚愈合的速度太快,機構絕對會要求進行更加殘忍的實驗來進一步測試,太慢也會引起他們的懷疑,宗淩想把數據操控在合理範圍內,儘量拖延人魚受難的時間。
淡藍色的血液從人魚的傷口處流淌出,宗淩將測試的納米級彆儀器放入人魚的傷口中,鏡片後的眼眸越發冷沉。
人魚靜靜地看著他,即使受傷了也不言不語,宗淩知道他這多半是受到了食物裡存在的神經毒素的影響,讓他的反應變得遲緩。
宗淩指尖上的血痂似乎又傳來了輕微的痛感,讓他回想起了那天手指被尖利的牙齒劃破的感覺,他不自覺地將手指再次放在了人魚淡紅色的唇瓣上,輕輕摩挲著,卻沒有深入。
人魚微微張開了唇,與人有異的尖端略微細長的舌頭卷住了他的手指,引著他深入微涼柔軟的口腔。
恍惚間那屬於捕食者的鯊魚牙變為了人類一般的平整牙齒,出現了不具備任何威脅的迷惑性。
宗淩不自覺靠的越來越近,就當他要貼近人魚的唇瓣,徹底進入那雙眼眸深處時,實驗室外響起了敲門聲。
仿佛某種幻夢被驚醒,宗淩直起身體回頭,等他的視線再次落在人魚麵上時,他依舊呈現昏睡的姿態。
宗淩心下微微放心,沒有理會敲門聲,繼續做著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