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次,效果似乎不是很好。
少年歪頭,伸手擋住臉。
他坐在躺椅上,身軀佝僂著,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
孫麗雅聽到他低低的笑聲,氤氳嘶啞,透著不屬於少年的深沉晦暗,就像是從遠古之地而來,帶著曆史車輪滾動的滄桑痕跡。
“小橫。”
孫麗雅啞著嗓子,又叫了一聲。
少年低著腦袋,鬆開捂在臉上的手。
手掌濡濕,不知是汗,還是淚。
“老子就覺得這破燈這麼眼熟。”少年抬頭,注視著頭頂那盞水晶燈。
醫生站在旁邊,看著他陰狠沉靜的視線,顫巍巍道:“這燈我花了五千塊呢。”
“哦,是嘛。”少年慢吞吞的從躺椅上站起來,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後猛地抄起醫生剛才坐的那個板凳,朝那盞水晶燈砸了過去。
“嘩啦”一聲,水晶燈碎,發出巨大聲響。
少年站在那裡,身形巍然不動。
身後是狂亂飛舞的碎片和抱頭鼠竄尖叫的苦命老醫生。
“人呢。”
陸橫走到孫麗雅麵前,扔掉手裡的板凳。
孫麗雅注視著麵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察覺出濃厚的違和感。
可是她又抓不住這絲違和感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哐當”一聲,隔壁傳來聲響。
少年猛地側身,出了房間。
他一腳踹開隔壁房門,就聞到屋子裡沉浸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小姑娘一臉蒼白的站在那裡,青絲披散,麵容驚恐,手裡攥著一根尖銳的東西。
像是什麼醫用品。
她的腳下是一個身形魁梧的黑衣人,蜷縮著哀嚎。
地麵上有噴濺出來的血跡。
陸橫站在門口,走廊上開著燈,屋內很暗。
蘇綿綿隻能透過少年身後那一點點光亮看到屋子裡麵的場景。
少年就那麼站在那裡,站在黑暗裡,他的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變了。
又似乎,什麼都沒變。
“我聽到你的聲音,就,就……”
蘇綿綿雖然傻,但隱約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願意成為陸橫的累贅,摸黑找到了一個尖尖的東西,鼓足勇氣,朝黑衣人刺了過去。
黑衣人哪裡想到,這樣長得乖乖軟軟,看著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的女孩子,居然會對自己出手。
一點防備都沒有的黑衣人就這樣被蘇綿綿給撂倒了。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孫麗雅說不能讓人受傷,隻需要看著就好。
而原本還想爬起來的黑衣人一眼看到站在門口神色不明的少年,果斷選擇裝死。
少年站在那裡,眸色晦暗不明,包含了太多的東西。
隻是天色太暗,蘇綿綿的大眼睛裡又滿是淚光。
她什麼都看不見,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像小山似得站在那裡,給她依靠。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
這隻任人宰割的雨燕。
明明怕的厲害,看到他的時候卻勉強露出笑來。
漂亮的小牙齒,像潔白的小貝殼。
眼兒彎彎,擒著淚珠,眉宇舒展。
與他掐著她的小下巴,迫使她笑時的模樣完全不同。
原來,她也能這樣笑。
“我,我捅了他的脖子……”
這是他教她的。
男人眸色一沉,突兀笑道:“很棒。”
原來,她也有爪子。
匍匐在地上的黑衣人慢吞吞地挪動著屁股,往旁邊躲。
陸橫走進來,一腳踩住黑衣人的腦袋,低頭審視片刻,“你紮的哪?”
“腳,腳脖子。”
陸橫:……
“回家了。”
“嗯嗯。”
蘇綿綿扔掉手裡的針,冷汗涔涔的小手冷得冰寒。
被少年炙熱的大手包裹在內,輕輕揉搓。
私人診所前麵有一扇鐵門。
小姑娘提著裙擺,正努力的蹬著小細腿往上爬。
“你往哪走?”
“出去。”小姑娘的臉被雨水打濕,眼睛卻被衝刷的更乾淨。
亮晶晶的,像是因為自己沒有拖後腿而覺得開心。
陸橫站在那裡,突然笑了,然後拖著人小屁股把她送了上去。
坐在鐵門上的蘇綿綿半身被雨水打濕,她低頭,看了看地麵,又看了看陸橫,磨磨蹭蹭的不知道該怎麼下去。
少年伸手,擰開鐵門,走了出去。
還掛在上麵的蘇綿綿:……
“你,你怎麼沒告訴我這個門……”
“下來,我接著你。”
他本已習慣了黑暗,卻看到了光。
後來光離他而去,他又歸於黑暗。
可他開始瘋狂想念他的光。
若他本來沒看到過光,便會甘心沉淪黑暗,可事實是,他看到了光,還將她,擁在了懷裡。
若我未見光,又何懼盤踞於黑暗。
“那,那你要接住我哦。”
“嗯。”
這次,不會再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