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答答的西瓜汁浸濕了馬車上鋪著的白狐裘。
頗有潔癖李萬裡:……
“主人。”
花露將手裡的大半個西瓜遞給李萬裡。
李萬裡垂眸,伸出手,接了。
花露欣喜的跳車走了。
李萬裡抬手,掀開馬車簾子看了看。
天色已晚,外麵空無一人,隻有蟬鳴鳥叫聲。
李萬裡深吸一口氣,把臉埋進了西瓜裡。
突然,馬車簾子被人掀開。
陸橫就看到自己一向端莊優雅,潔癖比他更甚的死太監正在啃西瓜。
不是切成指甲蓋那麼大的小塊,用銀簽子慢慢戳的那種,而是一大半個帽子頭啃的那種。
嗯,真是新奇。
暴君摸了摸下顎,“病了就治。”
李萬裡:病的最厲害的不是您嗎?
……
李萬裡奉旨帶領繡房一眾繡娘趕製蘇綿綿的喜服。
曆經半年,宮女終於將新製好的喜服送了過來。
李萬裡站在屋子裡,喜服掛在木施上,花費半年,用周宮內頂級的繡娘,一針一線縫製而出。
李萬裡可以說,整個周朝,不,整個天下,再沒有比這件更漂亮的喜服了。
花露剛剛下班回來,她照例路過李萬裡的屋子裡去給他收褻褲,然後就看到了那件喜服。
豔麗的紅色,繁複的繡紋,漂亮的仿佛天上的雲霞流淌,跟她身上灰黑色的夜行衣形成鮮明對比。
花露躲在窗戶後麵,自慚形穢的咬住唇。
李萬裡轉身,發現她。
“好看嗎?”
花露點頭,然後又點頭。
她使勁的點頭。
太好看了。
是給蘇家的十二姑娘的嗎?
那樣的仙女才配穿上這樣的衣服吧?
李萬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花露麵前。
花露依舊在怔怔盯著喜服看,聲音細細的呢喃,“好漂亮……”
花露想,自己可能永遠沒有機會穿上喜服這種東西了吧。
因為她隻是一把劍而已。
一把隻能用來殺人的,永永遠遠藏匿於暗處的劍,怎麼可能穿上這麼鮮亮的喜服呢?
……
花露魂不守舍的躲在樹杈上,看著自家主人提著一個包袱,進了繡樓。
暴君沒來,主人是自己來的。
花露攥著身邊的枝椏,呼吸都感覺停滯了。
繡樓裡很安靜,花露什麼都聽不見。
她呆呆蹲在樹杈上,匕首從袖口翻出,隨手紮死一條欲襲擊她的蛇,然後生吃了。
黏膩的鮮血彌散開來,在空氣中壓抑著。
在那個煉獄裡。
彆說是蛇,就算是老鼠,泥土,她都吃過。
口中蔓延著腥臭的血腥氣。
花露想,她該吃的,不是那些美味的糕點,該睡的不是那些順滑的絲綢,該穿的,不是那件紅嫁衣。她本該就是這個樣子,躲在黑暗裡,以蛇蟲鼠蟻為食的垃圾。
她本來就配不上他。
他於她,隻是心心念念的一種執念罷了。
下班以後,花露依舊是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她唯一一次沒有去李萬裡的房間給他收褻褲。
李萬裡坐在房間裡,腳邊是一盆褻褲,桌子上放著一個紅漆托盤。
上麵是一件嫁衣。
嫁衣一角的繡紋,是他今日特意去繡樓求了蘇家十二姑娘繡的。
一柄劍。
聽說讓未出嫁的新嫁娘在喜服上繡個繡紋,穿上這件喜服的下一位嫁娘便會得到一段好姻緣。
蘇家的十二姑娘,多好的福氣,也該讓這不聰明的殺手沾沾。
李萬裡等到燈滅了。
花露也沒來。
他盯著空蕩蕩的窗口,站起來,關上了窗。
……
轟動整個周朝的蘇家十二姑娘的婚嫁。
卻以悲劇收場。
暴君瘋了。
他花費巨資,挖空了周宮,在下麵造了一座冰窖。
整日整日的睡在裡麵。
李萬裡的臉色也從一慣的溫柔含笑,變得越發陰狠毒辣。
整個周宮,各處勢力,都暗暗繃緊了皮。
而李萬裡那裡,每天遵照暴君的吩咐,死亡人數急劇上升。
暴君就像是個不知饜足的瘋子,每日每日的瘋狂殺人。
整個皇城,飄著白綾,都彌散著一股死氣。
“主人……”
“這個地方如何?”
李萬裡穿著普通公子哥的衣服,負手站在那裡,真的就像是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很漂亮。”花露道。
這塊地方確實好,四麵圍花,哪哪都能聞到沁鼻的花香。
隻是,為什麼這裡,會有一座無名碑呢?
“當年,我家遭逢巨難。被淮南郡王扣了一頂通敵的帽子。是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救我於牢獄之中。苟延殘喘,留了一條命。”
李萬裡站在無名碑前,緩慢開口。
花露雖然聽說過很多李萬裡的傳聞,但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在她麵前提起這些話。
“陛下若亡,我也不會獨活。”
李萬裡要告訴花露的,是最後一句話。
“現在,你是自由身了。”
花露一怔,“主人,不要我了嗎?”
“對。”
花露暗暗攥緊手,紅了眼眶。
不管再重,再疼的傷她也覺得無所謂,可現在,隻是這麼一句話,她就覺得五臟六腑要被撕裂了。
“我告訴你,我的名字。”
李萬裡走到無名碑前,取出匕首,開始刻字。
嘴裡念出四個字,“鵬展萬裡。”
花露聽人喚他:李公公。
若姓李的話,花露吸了吸鼻子,“大人喚李大鵬?”
李萬裡:……他會叫這麼俗氣的名字嗎?
死太監側身,讓出身後的墓碑。
花露看到了上麵的名字。
她輕輕的念出來,“李,萬,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