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睡醒的時候, 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十點了。
霍刃守在他的床邊看書,察覺動靜時伸手碰他的額頭。
“還頭疼麼?”
池霽揉著腦袋有點迷惑:“……霍霍?你怎麼在這?”
他突然腦子裡畫麵晃了出來,騰地坐了起來:“我!他!昨天!”
少年慌慌張張地掀開被子檢查自己的身體,旁邊梅笙遙和謝斂昀端著熱毛巾和早餐走了過來。
“腦袋沒事就行。”謝斂昀懶洋洋道:“那幾個人都已經被揍成豬頭了。”
池霽跳下床去照鏡子,確認完自己上上下下都沒差錯, 暈暈乎乎地捂著腦袋:“昨天怎麼了?”
“那個小雜魚給你的紙巾裡下了大劑量的致幻/劑,”霍刃神情內疚:“我差點沒找到你。”
池霽坐回床邊呆了一會兒,暫時脫離的記憶緩緩回溯。
梅笙遙湊過去幫他擦臉,小聲道:“玦哥昨天守著你到後半夜, 一直不肯睡。”
“醫生說問題不大,多通風多喝水就好, 彆的事我們都處理好了。”
池霽低著頭坐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我再也不穿粉色了。”
梅笙遙:……?
池霽卻好像是突然下定決心,打開衣櫃開始往外一件件扔衣服。
動作跟兔子刨窩差不多。
他不滿二十,樣貌也偏纖細溫柔, 穿輕盈的顏色一直都很好看。
謝斂昀還在給龍笳回消息, 冷不丁腦袋被甩了件粉綠色外套, 伸手隔著兜帽扶眼鏡,像個冷靜的蒙麵怪人:“你這件挺好看,彆扔。”
“我不!”池霽難得有小脾氣,這會兒連帶著兔子耳朵的睡衣都從衣櫃裡拽了出去:“不穿了!”
他一路扔,梅笙遙就跟玩拋接球似得一路接, 掛的滿胳膊滿脖子全是T恤風衣小外套。
“這件我喜歡。”少年笑眯眯道:“池哥不穿就送我唄。”
“他說我穿粉色像個姑娘!”池霽炸毛道:“我是男孩子!”
謝斂昀把腦袋上的三頂棒球帽摘下來, 反手給池霽戴上。
“你知道這種人心中的陽剛氣是什麼嗎?”
“油頭不洗, 胡子拉碴,癱在網吧喝酒抽煙,再露半邊肚皮隨時摳幾下——他們覺得這樣特爺們。”
池霽驀地頓住,手裡抱著一件薄荷綠防曬服舍不得丟。
“可是,”他沮喪道:“可是……”
霍刃走到他的麵前,接過外套幫忙捋平折好,重新把衣服放了回去。
“不是粉衣服不好。”他淡淡道:“是那些人不好。”
“如果他們想羞辱你,哪怕你剃短寸穿工字背心也一樣能找到理由。”
梅笙遙在對著鏡子比外套:“我穿粉色好像也很俊俏耶?”
謝斂昀跟丟套環似得把最後一頂帽子甩到遙遙頭上:“喲嗬,中了。”
“小池餓不餓?”霍刃從容地幫他把衣服都收回櫃子裡:“廚房有我剛熬的魚肚粥,還熱著呢。”
池霽的注意力被迅速轉移:“隊長親手熬的粥!!”
好歹這件事有驚無險。
犯事的小藝人根本沒想到鄭魯不會保他,之前得到的那些空頭支票也早就跟著泡了湯。
他原本等著討好金主以後拿著好資源一路高飛,然而鄭魯被連揍帶恐嚇搞得慌到不行,第二天就帶著高層領導去龍氏親自道歉,就差管會議廳裡西裝革履的龍三少爺叫祖宗。
——哪兒還有心思保他這種雜魚?
小藝人這才幡然醒悟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完就甩,大半夜衝去了SPF總部,在緊閉的辦公室門外鬼哭狼嚎求薑恕網開一麵,說自己還想在娛樂圈混。
薑恕叼著煙在專心加班改方案。
“娛樂圈?”
“滾去混特麼的甜甜圈吧。”
池霽雖然把一大碗魚肚粥都喝乾淨了,但還是自己跟自己賭氣,連著穿了好幾天黑衣服。
亮閃閃的碎鑽寶石飾物也全都收了起來,耳釘上掛著個白骷髏頭。
“我以後要換人設。”他坐在餐桌旁邊氣鼓鼓道:“我以後是哥特池!”
薄玦捂著額頭道:“你這死亡眼線是誰給塗的——”
梅笙遙舉手:“技巧不熟,池哥說可以讓我多試幾次。”
謝斂昀悶頭忍笑,肩膀亂抖。
霍刃坐在池霽旁邊打量他黑外套上的金鏈子銀穗穗。
池霽盯過來:“隊長,我酷不酷?”
霍刃抿著咖啡如實評價:“……有點萌。”
池霽:!!
這件事在線上線下都毫無水花,沒有人聽見半點風聲。
實際上,更多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即將到來的盛大慶祝上。
A的隊長馬上就要迎來他的二十歲生日了。
是生日,更是成人禮,是無儘輝煌的開始。
A出道前生日都是湊合著一塊過,出道後因為人氣爆炸,不得不把六個人的生日會拆分成給粉絲們的禮物。
這行確實和普通人生活不太一樣。
大家工作日上班的時候,他們在上班。
大家逢年過節休息的時候,他們在加倍加班。
大家到了過生日時能嗨玩一場,他們在自己的生日陪著大家狂歡。
霍刃是A的核心,生日剛好還是二十歲成人禮,意義和重要性非同一般。
大小應援站從開年就在聯合策劃,從公益到多國城市廣告牌再到焰火表演,簡直想把全領域的所有禮物都送到他的麵前。
聲勢太浩大會顯得張揚,對外界影響可能有反效果。
SPF完全沒想到粉絲砸錢能砸到這種地步,這種時候反而在私下攔著勸人。
“少花點錢,沒必要,真沒必要——”
應援站們前後一合計,表示那就我們也不多花錢,就給我崽送點頂奢珠寶大衣香水,大小城市的機場和摩天大樓廣告牌都來一遍,低調的很有層次感。
然後可可愛愛的承包了全國各地希望小學的二十間多媒體教室。
這是在年初就定下來的計劃,穩紮穩打準備就此進行,偏偏二月打榜爆了一次,七月開演唱會又爆了一次。
玻璃椅之舞當天晚上不僅被粉絲們日上熱搜,還一路日出圈被路人瘋轉,大批顏狗集體淪陷不說,還有許多舞團在自發COS天團的這支舞,淘寶裡黑西裝配明紅的同款一搜一大串。
新的站子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出現,卯足勁要給自家本命多攢點禮物。
然後就一塊策劃著承包了二十座貧困山區小學的愛心午餐,時間是九年零九個月零九天。
長長久久,不離不棄,把來自於他的光送給整個世界。
生日會流程被薑恕早就安排好,六百六十六張票和場地也一同搞定,力求清新沉穩有格調。
六成票由長期合作的高端品牌自行做宣傳抽獎活動送出,三成半留給公司做專輯演唱會節目宣傳,半成用來打點人脈關係。
“對了,你過生日有要請的人麼?”薑恕整理清單時隨口問了一句:“雖然偏粉絲向,但怎麼也是你的二十歲成人禮。”
霍刃思索許久,易容換裝去了一趟醫院,約陳小眼和陸姨見了一麵。
陳言考上了一本,如今在準備托福考試,人長胖變黑了不少。
陸姨被薑恕托關係請去了單人病房,雖然還沒有等到□□,但起色已經轉好了許多。
霍刃戴著口罩換了假發,臨敲門前還是被小護士們認了出來。
她們遠遠圍著不好意思打擾他,多看幾眼都臉紅的不行,捂著臉在旁邊開心的簡直要跺腳。
霍刃見陳言還沒有到,示意可以簽名合影。
一摞本子工作簿簽完,陳言從電梯衝了過來。
“霍霍——”
他和他抱了個滿懷,大笑道:“霍大帥哥想我沒啊?這都一年半沒見過麵了吧?”
霍刃把鋼筆還給旁邊的男醫生,和他一起走進陸姨的病房。
“是好久沒有見,”他揉著額頭道:“這回公司要開生日會,也不知道你們想不想來。”
“我就不去了,”陳言擺擺手道:“上回為了陪女朋友,接了你好幾張演唱會的票,我都怪不好意思的。”
多虧陳言是在本地讀大學,還有空餘時間能時不時看看陸姨,逢年過節帶著女朋友過來陪著說說話聊聊天,免得她一個人過得太冷清。
霍刃出於謹慎,來這種公眾場合的次數很少,不敢貿然接觸太多人。
好在這裡進出製度嚴密,醫生護士也恪守職業道德,暫時沒出過亂子。
陸姨剛給他們削了個果盤,失笑道:“霍霍現在還是這麼瘦,臉上一點肉都沒有。”
“這是現在的時尚,尖下巴在鏡頭上可好看了。”陳言接過蘋果啃了一大口:“你生日會我來不了,但是禮物也有準備喲。”
他說著話,從背包裡掏出了一本小相冊。
相冊的價格標簽都忘了撕,四十五塊。
霍刃接過禮物翻開一看,發現是他從四五歲到讀初中時的許多舊照片。
陳家和他們家以前關係很好,兩個孩子也是一塊長大的。
陳媽媽整理出這些照片,還親手給他寫了很長的一封信。
她不懂明星和偶像在過怎樣的生活,也不明白這孩子如今有多受歡迎。
一行一句下來,都是樸實的叮囑與祝福。
要小心無來由的殷勤,要感恩所有提攜過你的人。
要按時吃飯,照顧好腸胃身體。
睡不著的時候可以泡一泡腳,冬天記得穿秋褲。
霍刃看完相冊裡幼時的自己,伸手把陳言用力抱了一下。
“謝謝。”他低聲道:“我知道我道謝過很多次了,但總覺得不夠。”
陳言衝著旁邊的陸姨眨眨眼,咧嘴笑道:“都是兄弟,不用。”
陸姨這些年都在住院,閒著沒事給他織圍巾手套,霍刃也有很聽話地戴著。
“你要二十歲了。”女人蒼老了許多,笑意溫柔:“有機會的話……還是去看看你媽媽。”
“她如果知道你現在成為了這麼優秀的人,一定會很高興。”
霍刃目光停頓,垂眸道:“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