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號過完沒多久,情人節就快到了。
做偶像這一行，生日節日新年都必然屬於粉絲，加上公司不讓談戀愛的規定，就算想過節也不太可能。
他們提前兩個月就早已拍攝完相關宣傳廣告，友商公司送來的高定禮盒堆了滿客廳,裡頭什麼都有。
絲巾、香水、手套、大衣、圍巾——
霍刃對舞台和私人空間都有慣性控製欲，快速把十幾個禮盒分類理順，讓客廳恢複整潔秩序。
大部分禮物都被送給了其他哥哥弟弟，隻有一份因為印著他自己的英文名,留下來權當紀念。
禮盒打開，裡麵都是一線護理用品。
爽膚水、須後水、潔麵乳、唇膏……
霍刃動作一頓,拾起唇膏陷入靜默。
他最近又開始夢見老師了。
大部分的夢境很平靜，兩人偶爾坐在車裡，有時立在玻璃蜂巢的門外。
他會悄悄觀察男人看他的表情，確認自己沒有暴露微小的旖旎心思。
還好沒有。
兩個人關係不緊不密,久彆之後仍是一對默契師生。
在成人禮之後,裴如也就再也沒有親手送過他任何東西。
十七歲時,霍刃開玩笑叫了他一聲飼主。
老師便心安理得地接了這個稱號，聖誕節元宵節樣樣不落，好吃的好玩的全都有份，都是悄悄給他的單獨饋贈。
二十歲以後，禮物悉數被助理轉交,而且一式六份。
霍刃後來想了許久,覺得這是老師在變相的鼓勵自己。
要戒掉依賴和小孩心性,成為更成熟的人。
他一麵為了這個猜測微微歡喜，因為不習慣，還是偶爾會有些低落。
少年抱著禮盒猶豫二三，目光落在情人兩個字上，久久地舍不得移開。
老師……雖然不可能，可我想做你的情人。
手背旁邊剛好落了一張卡片，是公司介紹產品的係列說明。
潔麵乳有紅山茶香，唇膏是白調。
花語：我足以與你相配。
霍刃迅速把蓋子合上，抱緊方盒把臉貼緊那張卡片，心裡有種青澀的悸動。
老師，我剛出現在你麵前的時候，狼狽潦倒到沒有一件乾淨衣服。
你站在那麼高的地方，都不一定能看到我。
老師，現在的我……足以與你相配嗎。
霍刃聽著自己的低低呼吸，良久再抬起頭時，發現自己仍把那支唇膏還握在手中。
再緩過神時，他已經站在了裴如也的辦公室門前。
——我在做什麼？
少年深呼吸一口氣，想往回走又停下來，不由自主地敲響門。
二月十四送禮物太曖昧了，但二月十三，應該就沒有那個意思了。
就算老師問，也可以解釋隻是順手送禮物而已，他應該不會多想。
張助理應聲開門，歪著頭看他：“裴老板去渚遷出差了——明天才回來呢。”
“我過來拿訓練表。”霍刃平靜道：“打擾。”
助理一捋臟辮，抱著文件夾指了指書櫃。
“編舞資料和訓練表都在那，我剛好要下去開會，隊長你記得幫我關個門哈。”
“嗯，會的。”
張助理哼著小調走遠，霍刃取走文件表格，低著頭把唇膏取了出來。
這不是個明智的禮物。他心想。
如果送領帶夾和胸針之類的，老師哪怕不知道是他送的，自己也可以看看他佩戴它們時的樣子。
可是送唇膏……怎麼可能知道他用過。
霍刃有些沮喪地盯了一會，還是把它放在了鼠標旁邊。
他還是不敢告訴老師這是他送的。
就好像這不是在送日常小禮物，而是他小心翼翼的喜歡。
十四號晚上才有通告，十三號大夥兒普遍很閒，下午被薑恕一塊拎去給粉絲打電話。
《皇冠化妝間》目前有十五個備選名額，節目組已經架好設備等著錄第一次接觸。
當初確認要做這檔節目的時候，六個人反應各不一樣。
梅笙遙一臉躍躍欲試，被池霽迅速按住。
謝斂昀趴在旁邊表示自己是動手廢，幫小姑娘畫眼線怕是能歪到顴骨去。
霍刃直接去借了一遝專業級教程，從三庭五眼開始急速惡補。
這會兒大夥圍在藍牙音箱旁邊，期待又有點小緊張。
“我先來。”霍刃清了清嗓子，撥通了第一串手機號。
嘟嘟兩聲之後，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歪？”對方是個元氣滿滿的女聲：“是送快遞的嗎？放在校門口代收點就可以啦！”
霍刃還沒開口，旁邊謝斂昀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電話對麵突然呆住，深呼氣忐忑道：“不，不是快遞？”
“可以是。”霍刃不緊不慢道：“確認需要代收麼？”
“握——”女生急中生智地把粗口改掉了：“我的天你難道是霍刃？！！剛才笑的是薄玦嗎？？”
薄玦涼嗖嗖道：“怎麼可能。”
然後音箱那段傳來了接近十秒鐘的狼嚎聲。
“我——的——天啊啊啊啊啊！！！”
“我在跟A打電話！！！”
“是的，祝小姐，我這次想和你確認一下，你是否有意願參加我們的節目錄製？”
“我們會為你準備穿搭妝容，陪您共同度過現階段的一個重要時刻。”
霍刃不緊不慢地把流程講完，等待對方的回應。
祝寧方才還沉浸在跟愛豆一對一接觸的驚喜中，在聽到他講完反而有些踟躇。
“可……可是我很胖。”她吞吞吐吐道：“而且……我長得也不好看，可能在鏡頭裡很奇怪。”
霍刃低聲道：“會變好的。”
“要不我把這個機會讓給彆人吧，”女孩很為難，還在努力顧及他們的情緒：“能夠和你說兩句話就已經很好啦，我是個糟糕又普通的人，不能占用你們的時間，對不起啊。”
旁側的工作人員示意他可以接受這份拒絕，霍刃停頓幾秒，沒有掛電話。
“你不普通。”
“什麼？”
“現在大家統共抽獎七百多萬次，可是你是第一個被我們選中的。”
“你現在一點都不普通，以後也絕對不會。”
女孩呆住幾秒，小聲問道：“可如果我化完妝以後還是不好看呢？”
“不是化妝才好看。”薄玦忽然開口道：“是你首先要相信你自己很美。”
祝寧最後懵著應了，臨掛電話前一秒都覺得自己在做夢。
工作人員立刻安排專人去對接時間事件，繼續拍攝後麵的電話。
第二個電話由小池和梅笙遙一塊打出去。
“下午好，”對麵聲音很沉靜溫婉：“請問您是？”
“你好——”兩個少年笑著大聲道：“我們是A的小池和遙遙！”
“是那個節目？”女人愣了半天，突然有點手足無措：“我被抽中了？不是說全國隻抽十個人嗎？？”
“對啊——你超幸運噠！”
女人聽完節目流程沉默很久，聲音放低許多。
“恐怕我不符合你們節目的要求。”她頓了許久，笑的有些自嘲：“我已經四十六歲了。”
既不青春，也不窈窕，即便上電視也是個無趣角色。
“姐姐，把這些交給我們吧！”梅笙遙清脆道：“我們也想見到你呀！”
女人沒想到答案會是這樣，最後還是答應了。
接下來的三四個電話也都很有趣。
有還在讀大一的小女生，聽到他們六個人的聲音時嗷的一聲差點把手機扔出去，緊張兮兮地問能不能在寢室裡開功放。
——然後全寢室跟著一起高聲狼嚎，激動到哐哐哐錘牆。
有一臉懵的男粉絲，反應自己中獎時跟京劇吊嗓子一樣社交功能都崩掉了。
“啊——喔——噫——媽，媽我中獎了！！我居然中了！！！”
到了第七個電話，他們六個人準備著同時大喊皇冠快遞查收一下，對方卻遲遲不接。
再接通的時候，傳來一個疲憊又枯澀的男聲：“喂？”
謝斂昀覺察到這哥們情緒不對，快速道：“哥們，你還好嗎？”
“哦，”對方反應了過來：“你們是A？我這個號中獎了？”
“是的。”
“抱歉啊，”男生苦笑道：“我當時不知道這種抽獎認身份證，本來是幫我前女友抽的。”
霍刃意識到他估計是剛失戀了，語氣放緩道：“希望沒有打擾到你。”
“沒有，就是覺得很可惜。”男生平靜道：“我前女友很喜歡你們，她以前的手機屏幕、微信頭像、聊天背景，全是你們。”
“你們來找我做節目，連頭發都不用染。”他笑了一聲：“可綠了。”
龍笳忽然開口了。
“你不想把場子找回來麼？”
“找？”男生下意識否定道：“我哪裡都比不過那個富二代——等等？？”
“嗯哼？”謝斂昀慢條斯理地重複道：“你再想想？”
“難道你們——這都願意幫我——”
“錯誤的人就不用再挽回了，”霍刃接話道：“尊嚴還是要找回來的。”
“臥槽？我，我能翻身了？？”
“哥來教你穿衣服做發型。”龍笳已經進入大哥模式：“不慫。”
電話對麵傳來水杯被打翻的哐嘰聲。
“嘶——”
“慢點，”霍刃慢悠悠道：“燙著沒？”
“沒！！霍哥等你啊！！！”
-2-
電話最後打了十二通，有三個粉絲因為各種原因拒絕拍攝，公司也很體貼地郵寄給他們六人簽名禮包，找了另外三個補位。
節目拍攝時間被陸續安排下去，儘量在四月之前收工搞定。
到了二月十四號當天早上，周一例會再度召開，薑恕大清早坐在客廳狂戳鈴鐺。
“開會了開會了開會了——”
六個人睡眼惺忪地探頭出來。
“能穿睡衣去麼？”
“能晚點去麼？”
“能不去麼？”
“出息！！”薑恕喝道：“都飄的不行了是不是！！”
大夥兒光速洗漱洗臉出門，轉眼就人模狗樣地坐到會議室裡。
龍笳還抽空給霍刃抓了個發型，兩個人明著騷。
這次開會講事的是鐘老師和南總監。
“胡助，給他們倒幾杯黑咖。”鐘逢雨用手背敲桌子：“醒醒，講事情了。”
三四年前，公司分析市場還需要人力統計信息，現在靠微博會員和官網資料表就可以找到大數據。
“A粉絲年齡普遍在15-25歲，大約78%是女性，學曆和工作領域都分布的很均勻。”
南總監悄悄看了謝斂昀一眼，後者在悶頭喝咖啡。
梅笙遙沒聽懂：“所以呢？”
“所以，所以，”南總監嚴肅道：“你們需要轉型了。”
“如果四專還延續從前的風格，A走的隻會是下坡路。”
五個大男孩沒想到情人節一早聊得這麼嚴肅，表情都偏茫然。
謝斂昀微不可察地咳了一聲。
南總監瞬間坐直，繼續把利害分析替某人講清楚。
“A過去三張專輯走的都是戰鬥感強節奏明快的風格，在剛問世時確實很受歡迎，市場和口碑都非常好。”
“但是現在隨著時間的推移，市場惰性和邊際效益非常明顯，所以公司需要在你們創作四專之前把這件事定下來。”
霍刃瞥了眼昀哥，側眸問道：“把風格完全換掉？”
“這是一個建議。”
藝人因為工作的封閉性和連貫性，其實很容易和現實社會脫節。
對於霍刃還有A全員來說，他們幾乎每個月都會進入高應激狀態裡，不是被私生粉發短信騷擾，就是坐車被追車圍堵，儼然時刻都在戰場狀態。
需要追求的名利榮譽實在太多，需要挑戰學習的新事物也太多。
“所以你們寫的歌都戰意很強——但很難和大部分粉絲完全共情。”
謝斂昀微微頷首。
燃向歌在網遊、電視劇、電影等領域配合劇情可能會很有傳播度，在健身房或者深夜自習室裡也可能有激勵效果。
可如果長期都卡在這個方向，反而可能是一種桎梏。
霍刃翻看著餅狀圖折線圖，忽然有種奇異的預感。
“所以你們的建議是——”
鐘老師看向南總監和謝斂昀，抿著咖啡模糊道：“寫情歌。”
“準確的說，”謝斂昀麵無表情地補充道：“是男朋友視角的情歌。”
霍刃：……！！
“我覺得有問題。”梅笙遙舉手：“我們都沒談過戀愛，不好寫吧——”
他扭頭看其他哥哥的表情，小池托著下巴在發呆轉筆，薄玦在專注做筆記，龍笳笑眯眯地喝著咖啡，順手把霍刃發型抓的更淩亂了點。
“這個提案是我做的。”謝斂昀坐直，露出難得正經嚴肅的表情：“但凡是大紅大爆的團，都至少要有三首出圈的情歌。”
一首表白，一首熱戀，一首分手，堪稱一條龍走到黑。
實在沒歌寫了，還可以再來一首求複合。
“情歌同樣可以走快節奏，也一樣可以設計刀群舞。”
“重點是——我們要針對市場，繼續保持現在的領先狀態。”
霍刃會意點頭：“我讚成。”
去年已經有三四個男團躋身二三線，還被預測會參與OSC的衝獎。
他們忙於自己的事業工作，好幾個月不多關注對手，差距就已經被大幅度拉近。
“以前專輯的主體都偏拚搏奮戰，”他接著謝斂昀的思路往下分析：“但大部分人其實沒有遇到過這麼多危機挫折，生活偏簡單平淡。”
“要用真情動人，要進一步讓更多人共鳴和感觸，還是要從愛情方麵理解。”
霍刃一直有關注官博和不同成員的微博評論區。
他思維敏銳，攝取和分析信息速度極快，在越來越接近粉圈這個存在。
唯粉團粉CP粉路人粉名稱不同陣營不同，黑話是為了屏蔽驅散無關的人，白嫖氪金打投卡評做數據都各有自己的話語體係。
把風格轉變的更有大眾普適性，是現階段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南總監長長鬆一口氣，小聲嗶嗶道：“其實可以找外包，外包又快又好。”
現在偶像越來越多，自己獨立寫歌編舞的根本沒幾個。
不把那個OSC當回事，在國內混混日子一樣有錢賺啊，搞那麼麻煩不劃算。
謝斂昀淡淡掃了他一眼。
“謝哥我閉嘴——您寫，您隨便寫！”
“先這麼定。”霍刃起身道：“具體情況我們內部開會再討論。”
其他人陸續點頭，和他一起回了十七樓。
A成團三年，集體行事風格很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