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一個韓渠簡單,毀掉整個韓氏太難。
就算是裴家和龍家都會予以助力,一個主資本落在美國,另一個主攻地產行業而非金融風投,都需要時間來充分運轉。
這個秘密在塵埃落定之前,絕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
戚鼎必須聯合蘇絨,不僅要騙過整個公司,更重要的是要騙過韓渠,以及利用這個機會把所有的內鬼眼線都鏟除乾淨。
爭一時的風頭名利都是次要的。
被利益腐蝕的SPF需要一次大清洗。
足夠徹底和乾淨的清洗。
時國正在變天。
-2-
康複訓練並不算順利。
正常進食跑步並沒有什麼,跳舞什麼的雖然很久沒有練,但多來幾個小時也能漸漸進入狀態。
難的是PTSD和一係列問題導致的後果。
霍刃會頻繁地做噩夢,驚悸和心絞痛的狀況很頻繁。
從前池霽有過類似的情況,但更多的是抗拒見到外人,以及不願外出,睡眠時間過長。
那時候梅笙遙總是抱著被子擠過去陪他,抱著溫聲慢慢哄,和小時候被池霽哄的法子一模一樣。
薑恕從去年年初起就在不斷減少皇冠的工作,用充分休養來配合醫生的治療。
如果不是最後那一次縱身一躍,也許池霽並不會因為抑鬱受到太多痛苦。
可是從高處墜落的感覺太疼了。
如今霍刃失去了所有工作,資產相關都有專人打理。
他的理智可以控製他按時訓練和定量進食,可他的情感不允許他入睡。
在終於能夠開□□流以後,心理醫生來過很多次。
常規情況下,有過重大創傷的病人都會抗拒其他傾聽者的在場。
裴如也第一次送霍刃去會談室時,隻來得及離開三分鐘。
還沒有等他在隔壁辦公室坐多久,醫生匆匆找了過來,要求裴如也過來陪同治療。
“您的朋友非常沒有安全感。”
“雖然他沒有出聲請求,但是您剛剛走遠,他的疼痛就再次出現,根據我的觀察,和從前他不開口時的情況很像。”
裴如也深呼吸一口氣,快步走了回去。
他已經成為刃刃和這個世界的最後鏈接。
父母,朋友,職業,身份,一切能證明霍刃存在意義的事情都在崩離消失。
他麵對的痛苦折磨,從一開始就不比池霽少。
門再次打開的時候,霍刃已經抱著枕頭疼到額間流汗臉色紙白,在被裴如也擁抱時幾乎是本能地躲了進去,大口大口地劇烈呼吸,仿佛是剛剛從溺水中救出來。
令人安心的海洋調香氣湧入肺腑的同時,疼痛被不聲不響地驅退消散,退潮般漸漸消失到不見。
霍刃自己也意識到這件事有多邪性,再從男人懷裡冒頭出來時神情茫然,莫名和他鼻尖對鼻尖的對視了一眼。
裴如也哭笑不得:“做正事,醫生還等著呢。”
女醫生視若無睹:“請您選擇能讓自己感到舒適的姿勢,不用在意我的看法。”
霍刃舔了下乾裂的嘴唇,想為這個似乎有點丟臉的逃避行為解釋點什麼。
裴如也給他接了一杯薄荷水,起身時依舊保持著手與肩的碰觸。
“慢點喝。不著急。”
霍刃開始緩慢治療自己。
治療PTSD,在國外較為流行的方法之一是DBT療法。
承諾義務,建立聯係,減少創傷體驗,多次暴露脫敏……
轉眼就從初秋到了初春。
洛杉磯的冬天很暖和,穿著薄牛仔褲敞著風衣逛街的人比比皆是。
再一晃到了春天,花兒都開的早。
傭人們有意把家裡布置的透亮輕快,把所有窗簾都高高卷起,綠蘿繁花擺的很好看。
霍刃始終沒有去碰有關時國的任何事情。
他清楚自己的病症,也知道自己不該被這件事刺激更多。
二月十七是池霽的忌日。
在結束治療前,醫生溫聲鼓勵著他的進步,語氣溫和道:“對於很多痛苦和遺憾,我們其實不需要全盤抗拒和回避。”
“接納是很好的開始。”
霍刃初春了仍舊裹著毯子,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接納。”
“是的。”醫生傾身看向他,友好道:“很多人希望負麵事物,比如痛苦、恨意、抑鬱情緒等等永遠離開,或者被完全消滅。”
“但如果你接受它的客觀存在,反而會變好很多。”
霍刃凝視她許久,在這一刻突然像被點透什麼。
“接納。”
“這是很合理的選擇。”
在醫生離開之後,他起身把毯子放下疊好,側眸望了眼窗外碧藍大海上的粼粼日光。
“老師,帶我去紅房子看看吧。”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想要出去走走。
裴如也開車帶他去了舊地。
MillenniumDanplex,全球頂尖舞者的起航點。
擁有國際一線的編舞大師,與無數天王天後有過深刻合作。
也是池霽和梅笙遙在這裡待過數年的舊教室。
他們是來訪者,在鬨哄哄的各個場地裡轉了一圈,並沒有太多融入感。
裴如也近年潛心打磨著新傳媒的領軍公司,一年難得來這兒一次,隻有幾個老成員還能一眼認出他來。
霍刃在池霽停留過的地方轉了一圈,半晌道:“累了,走吧。”
他們重新坐回了車裡。
“還想去哪兒?”
霍刃想了想,側頭看他:“老師,你有認識的紋身店麼。”
裴如也頷首應允。
紋身店老板是個五大三粗的黑人,叼著包番茄醬邊呲溜著邊哢嚓哢嚓剪著多肉葉子,瞧見客人來了也就YO了一聲。
霍刃坐在旁邊,像個逃學出來的中學生。
“我想在掌心刺青。”
黑人大哥手一滑差點給多肉削掉半邊頭。
“很疼的,老弟,你考慮好了嗎。”
“現在紋身雖然能洗,”他比出誇張的手勢,並不太讚成這個要求:“但是洗紋身那滋味,哦,我的天,你最好彆。”
霍刃側頭看裴如也,似乎在詢問他的看法。
裴如也並不反對。
“這是紀念的很好辦法。”他挽起袖子,給霍刃看自己右臂上抽象線條繪作的南天竹。
“我母親病故之後,我一年多都沒有走出來。”霍刃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一處紋身,下意識道:“是最近的事嗎?”
泡溫泉那次他太緊張,不敢細看。
男人失笑搖頭:“不,十九歲。”
霍刃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光滑右臂。
他有那麼一瞬,很想知道有關裴如也的所有故事。
南天竹很美,而且觸感溫熱,莫名地讓人懷念。
“做出選擇,然後不要後悔。”
裴如也把袖子卷了回去,並不給他任何用以評判的情緒。
“接納,懷念,銘刻,尋求寬恕。”
“先想一想,你到底要的是什麼。”
霍刃凝神想了想,要了紙筆,給自己畫了一樽小船。
船上立著一個十字架,看起來寧和又平靜。
他突然想起了錄綜藝時,他們在深山老林裡遇到的那位龔爺。
那時候他們六個在錄皇冠通緝令,狼狽不堪地逃亡了好幾天,突然就誤入了一處世外桃源。
老先生招待他們喝熱乎乎的豆腐湯,感懷人生時說過很多話。
“人活一世,難免貪心。”
“什麼都想攬進懷裡,一件都不肯錯過。”
“……懷璧其罪啊。”
“我有時候挺貪心的。”他摸索著自己左手的掌心,用右指比對距離。
“即使在池池沒有死的時候,我也沒有停止過自責。”
霍刃很少暴露過自己內心的弱處。
他更在全團麵前更多是堅毅全能的形象,戰無不勝,果斷冷靜。
即便是在裴如也麵前,也更多地是放任疲憊和怠意,把軟弱的一麵藏的很死。
所以總是堅強著,好像鋼鐵般毫無縫隙。
黑人大哥去後台找工具去了,前廳隻有他們兩個。
裴如也接了他手中的鉛筆,順手把線條修的更漂亮了些。
“一直在自責?”
“嗯,”霍刃忽然笑了起來:“你也許不知道,我是個很糟糕的隊長。”
一場舞台沒有完成好,統籌工作出了紕漏。
誰感冒了,誰最近心情不好,又有誰最近被媒體攻擊的太過。
……總覺得是自己做的還不夠好。
要再努力些,要付出更多,一定要照顧好所有人所有細節。
他從最初進入SPF起就沒有安全感,後來一個人引領著五個人往前走,肩膀上擔的是五份責任。
謹小慎微,過度自罪。
每一年都如此。
“他們很多人覺得,小池挺傻的。”
青年用指尖在掌心畫下一個十字架,語氣懷念又無奈。
“我瞧著聰明,很多時候比他還要固執。”
對一切都追求完美,無法容忍一點點的紕漏。
要爭第一,要成為最強的人,要把自己打磨成完美到極致的商品。
有一次謝斂昀在台上唱錯了詞,他都會反複自責,覺得是自己帶團員們訓練的不夠好。
可後來聚餐時狀似無意地說起這件事,團裡沒有人還記得,笑著互相損兩句就過去了。
——這並不是任何人的責任,包括他自己。
霍刃能夠成為這樣的人,站到這個高度,就必然要承受這種要強性格的反噬。
後來池霽的生病和發病都隻算最後一摞稻草。
“紋一個小船吧。”
已經過去一年了。
他離開了皇冠,擁有了新的住處,還在真實的呼吸和活著。
他借著諾亞的船,在名利場的漩渦裡終究是僥幸生還。
然後準備著再度歸去。
為了他的摯友們,為了所有的不甘心,再度歸去。
“老師,新年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2017-2019,池霽沉睡中。
1月6日增加了霍刃最終喚醒池霽的單章無cp向大團圓番外,正文結尾也會充分暗示。
所有番外會在正文完結後陸續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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