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玦提前了一分半下課。
他清楚上午最後一節課鈴聲一響,這棟樓的一幫熊崽子都會狂奔著去搶飯。
……今天的目擊證人已經夠多了。
小薄教授腳步匆匆地拽著龍總去地下停車場,後者心情很好的慢悠悠跟著。
“去喝竹蓀雞湯?還是去你喜歡的那家粥店?”
薄玦幾乎是把他塞進駕駛座裡,揉著額側歎了口氣。
“招搖成這樣,你也是真不怕被看到。”
龍笳側著身發動引擎,多看了他一眼。
“被看到,然後呢?”
“什麼然後?”薄玦下意識道:“你難道覺得這樣很好?”
“我來接你一次,這些學生自然會大驚小怪。”
男人不緊不慢地打著方向盤,還遞給他一盒剛切好沒多久的甜桃子。
“天天來接,也就不會當回事了。”
薄玦抱著保鮮盒一時間看不清楚這人是真糊塗還是真聰明。
他們現在仍然被狗仔盯著,這很正常。
狗仔都是聞著爆點猛料去的蒼蠅,恨不得把一個焦點人物從出生到老死的一切訊息都拿來變現換錢。
不管在池池離開之前,還是離開之後,這個世界其實都沒有改變過。
人們爭論,控訴,然後遺忘。
現在真實改變的,隻有他們兩人。
如果戀情曝光,時都音樂學院未必會有什麼太大反應。
再過一年半就要全國同性婚姻合法化,普通人出櫃阻力不大,公眾人物仍需要更多理解。
但他們已經不是需要對任何粉絲負責的偶像了。
薄玦低著頭抱著保鮮盒想了一會,終於找到一個比較溫和的拒絕理由。
“我們還沒有交往,不用天天接。”
現在還是混亂不清的前男友兼初戀關係。
“是我在單方麵追你。”男人示意他給自己喂一塊:“小薄教授,賞個麵子唄。”
薄玦心想這家夥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莫名其妙地聽話喂了塊桃子,還拿紙巾接著怕弄臟龍笳的西服。
“好吃。”龍笳眯著眼笑。
當年在十七樓的時候,龍笳把主動和被動都轉化成薄玦的自由選擇。
他體諒薄玦時時刻刻要關照看顧三個弟弟,摁住太多想念與親近,最後還是因為一個吻前功儘棄。
薄玦心裡總是顧慮太多,現在轉換角色做了特聘教授,不知不覺減少了很多焦慮情緒。
“我不太習慣你這樣。”他低著頭用指腹觸碰著保鮮盒邊緣:“也不是討厭,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枷鎖好像已經都卸下,又好像仍然保持著禁錮。
龍笳沉默幾秒,再次多看了他一眼。
“薄玦。”
“什麼?”
“我以前覺得,喜歡你,就應該把選擇都交給你,讓你隨時可以感覺到自由。”
紅燈轉綠,龍笳打著方向盤往左,不知是在觀察路況,還是在掩飾情緒。
“後來分手很久以後,我才突然明白一些事情。”
“有時候我們逃避選擇,隻是在逃避未知的結果。”
“可是很多事,如果我替你去選,我來承擔這些選擇所對應的代價,一樣是在保護我和你的未來。”
薄玦訝異地看向龍笳,兩人短短對視一秒,心口仿佛有什麼在被同時疏通打開。
他張開口想說些什麼,卻又抿著唇皺眉思索,良久才低低應了一聲。
“我做的也不夠好。”
龍笳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
“怎麼舍得怪你。”
午餐地點選在一家老湯館裡。
店麵不算大,是很有煙火氣的小巷館子,但是用砂鍋熬的豬肚雞湯堪稱一絕,鴿子煲的味道也相當不錯。
顧慮說開之後,吃飯都胃口好了許多。
兩三碟清爽小菜,配合油膩被撇乾淨的奶香雞湯,在春末喝起來滋養又舒服。
薄玦眯著眼喝湯,龍笳心情大好地撐著下巴看他。
直到這頓飯快要結束,才想起來還有好友的正事沒有說。
“下期節目封姐要去美國開演唱會,缺個代班的導師。”
“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薄玦慢條斯理地重申立場:“我去是給刃刃麵子。”
“那當然。”龍笳笑道:“謝斂昀還托我問你,出場費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能不能打個七折。”
薄玦涼涼看了他一眼。
“定多扣個青菜粥的飯錢,彆的甭想。”
龍總裁溫柔頷首:“薄教授一看就勤儉持家,跟我特彆配。”
湯館離薄玦住的高級住宅區有一點五公裡。
他們吩咐司機過來取車,一起肩並著肩,慢慢散步回家。
這是很陌生又奢侈的體驗。
一路走回去,有很多路人都認出他們兩人出來,甚至不打招呼就在悄悄偷拍。
薄玦頭一次沒有再顧慮任何事,就靠著龍笳緩步往回走,和他聊不痛不癢的瑣碎話題。
他再度被引導著曝光在這個世界裡。
多走一步,內心的惶恐不安就落定一分。
不是藏在學校的掩護裡,不再藏在薄教授這個身份之中。
坦蕩而放鬆的呼吸清新空氣,看街邊溜達的蝴蝶犬,想停下看看櫥窗裡的小物件時隨時都可以。
他從前隻敢在國外肆意購物。
如今真握著紙幣從老爺爺的糕點鋪子裡買些桃酥雞蛋糕,都有種不真實的慶幸感。
還是有很多人在看著他們。
在竊竊私語,在好奇詢問,或者衝過來請求合影簽名。
但那些人會習慣的。
這個世界也會習慣的。
龍笳頗為紳士地陪他散步了一路,忍住了沒有公開牽他的手,然後在公寓門口禮貌告彆。
“你今天……確實是很有分寸的追求者。”薄玦擰開鑰匙之前,慢悠悠地評價了一句。
他對他的初戀一向沒有抵抗力,如果龍笳希望現在進去做些什麼,他未必會拒絕。
並肩散步一會兒都可以點燃情愫,似乎有點可恥。
龍笳低頭一笑,傾身靠近了他。
他們很久沒有接吻過。
這一秒距離越來越近,像是一次約會後即將完美收尾的句點。
鼻尖在靠近鼻尖,輕緩氣息在撲上臉頰。
薄玦從未在門口與誰這樣親密過。
他心跳快到仿佛自己在打破多年的禁條,腎上腺素都因為犯罪感在急速上升。
卻仍舊誠實地仰起了頭。
可是沒有親到。
他靠過去的那一刻,龍笳微微往後移了一寸。
薄玦下意識地又往前湊了一些,對方卻仍舊引誘般的又往後移了些許。
近在咫尺卻又觸不可及的吻,突然撓得他心癢。
他用目光詢問和呼喚男人過來吻自己,龍笳卻抬手幫他理順長發,尾音裡隱著笑意。
“我要被委派到國外去兩個月,處理完項目再回來。”
我想要你想著我。
每天每秒都想吻我。
薄玦深呼吸好幾秒,努力把自己暴露出來的情意掩蓋住。
“注意身體,少喝咖啡。”
他把語調控製的輕鬆隨意,內心還在惦記剛才沒有得到的那個吻。
“刃刃那邊……我等會回個電話。”
龍笳低頭望著他,一直沒有說話。
薄玦彆開眼神,擰開鑰匙又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
“真的……不親嗎。”
男人搖搖頭,仿佛溫和的野獸。
薄玦也沒想到今天出去吃了個飯怎麼就走到這一步,這會兒詢問時有種難堪的窘迫。
他還在渴望剛才沒有得到的那個吻。
“……那抱抱呢?”
下一秒,他就被猛地抱進懷中。
身體有一瞬失重,這個擁抱用力到像被接納又像被禁錮,帶著壓抑太久的渴望。
“你現在感受到了嗎,”男人在薄玦耳邊呢喃道:“每一天,我都像你現在這樣。”
“想每天看到你,想像現在這樣抱你,想不停不止的吻你,想要和你在床上做整夜的愛,想到快要瘋掉。”
“薄玦,我們分手這麼久,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煎熬的撐到現在。”
薄玦突然被浸在龍涎香氣味的懷抱裡,耳邊溫熱氣息儘是熾烈到極點的情思,無所適從到有一瞬的失神。
“龍笳……”
“我欠你一個吻,先欠著兩個月。”龍笳俯身用鼻尖蹭他的耳廓,聲音都被氣息攪亂到模糊又繾綣。
“你欠我分手以後的八百四十七天。”
“日日夜夜,每分每秒。”
“你還不完的。”
薄玦發覺這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換香水了,一時間任由他抱著自己磨蹭臉頰,然後低低歎了口氣。
“算了,叫司機過來吧。”
龍笳難得放肆一回,這會兒突然有點警惕。
“叫司機來做什麼?”
薄玦轉身把鑰匙抽出來,門重新關好。
然後像安撫大獅子般摸了摸他的臉。
“去找個教堂訂婚,省得你成天惦記。”
他們其實已經生疏接近三年了,既不熟悉對方如今的生活,也沒確認過彼此的變化。
記憶都停留在三年前,在分手以後就沒有再怎麼更新過。
現在突然訂婚還真就衝動又冒險,根本不像薄玦會考慮哪怕一秒的選擇。
龍笳第一時間懷疑他是被自己氣傻了。
“中指戴訂婚戒指還挺好看的。”薄玦思索了片刻:“買個藍寶石的,不要鑲碎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