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霍刃抬眸看了他許久,沉聲說了一聲好。
他們簡短愉快地和秦露告彆,把工作瑣事一律推開,在僅有的幾天裡談妥所有與婚禮有關的事情。
這確實事發突然,以至於和親友們談及邀請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會反複確認幾遍。
裴如也是個很有儀式感的人,他懂生活情調,對每個大小節慶都親和友好。
但結婚這件事對他和霍刃來說,等待,或者說煎熬的過程就已經足夠。
不用等到時國2020年才開放同性婚姻,這周末的九月十七,在美國洛杉磯,時間地點都很好。
他們將公證關係,舉辦婚宴,然後在那個夜晚徹底擁有彼此。
就這樣純粹又圓滿的,度過人生中幻想過無數次的那一天。
裴如也的父母都是和藹的老人,一個還在做著編劇,另一個則沉迷於在鄉下釣魚,開著都是美式鄉村風的敞篷卡車到處跑。
他們早已見過霍刃許多次,哪怕對如今國內的娛樂圈不算了解,也對這個沉靜優秀的青年欽賞有加。
其他幾個哥哥弟弟雖然覺得有些意外,很快也各自請假,和他們一起去了舊金山。
婚房早已裝修完畢,如今都通風了一年多,還是霍刃當初離開美國前和裴如也一起做的設計。
親友來了三四十個,其中有不少合作過的老朋友。
裴如也索性給遠親和老客戶包下五星酒店,而少數幾個霍刃的摯友則可以住進婚房旁的另一棟彆墅,那裡上下合計六層,客房有十幾間,功能一應俱全。
和愛人結婚這件事,原先如執念般等待太久,現在頗有種夢想成真的恍惚感。
他們在九月十七這天一起換好禮服,在洛杉磯市政廳接受了法官的證婚。
交換誓言,戴上戒指,婚姻就此生效。
一直到晚宴的時候,霍刃都在看那枚戒指。
底托是旋轉盛開的白金玫瑰,鑽石在夜色裡璨然含光。
多看幾秒都讓人忍不住微笑。
薑恕喝了好幾杯香檳,拉著戚鼎到處交朋友。
蘇絨如今都已經四十多,還有好些外國帥哥以為她才二十出頭,嬉皮笑臉地討著電話號碼。
A六個人喝了好幾輪,倒沒人有膽子給裴老板灌酒。
陸姨聽著霍刃的介紹,和從前就見過麵的青年們一一握手,感歎小孩兒們長得真快,一恍神全都成大人了。
他們幾個雖然沒有血緣,可這麼多年一起走過,早就有多胞胎般的奇妙感應。
霍刃二十五歲結婚,說早不早,時間其實剛剛好。
隻是還是舍不得。
龍笳的情感比較含蓄,喝多了用力多抱了抱,叮囑道以後不開心了隨時找哥,哥帶你去騎馬。
薄玦倒是笑容放鬆,還拉著大家一起去草坪拍了好幾張合照。
梅笙遙依舊情感表達直接,坦坦蕩蕩摟著霍刃咬耳朵。
“刃哥,我這會兒都有點想哭。”
“哥,你最好了,得到什麼都值得。”
池霽已經行走與常人無異,這次在婚宴裡坐在偏角落的位置,並不算惹人注意。
他坐飛機過來時疊了一大束紅白混色的酒杯玫瑰,笑著遞給霍刃。
“好好享受蜜月吧,演唱會見。”
霍刃認真接了,把花擺在了最顯眼的地方。
謝斂昀收到消息的時候人還在外地,差點沒趕上龍笳他們的包機。
慶賀禮物挑來挑去,選了一份絕版的唱片。
“這是你以前一直在找的那份,”謝斂昀眼角微挑,歎氣聲微不可聞:“我也喜歡這個歌手,之前舍不得給你。”
“裴老板寵你,跟我們這些哥哥弟弟愛你不衝突。”
“刃刃,我還是你二十歲時的那句話。”
“離焦慮遠一點,沒事多泡腳。”
“……活得儘興就行。”
霍刃點點頭,忽然湊過去親了一下他的臉。
笑起來的時候和少年時一模一樣。
“都記著呢,昀哥。”
謝斂昀臉上一燙,猛退大步正色道:“都是已婚人士了,以後裴老板不在你再親!”
遠處陪賓客閒聊的裴如也瞥了過來。
“刃刃你先在這吃東西,我去再拿杯酒——”
酒過三巡,煙花放儘。
他們與客人們作彆,回到婚房做完最後一步。
第一次刺痛又快樂,第二次溫存而放鬆。
第三次是徹底把對方拆吃入腹,仿佛相擁著跳一段雙人舞。
每一秒都酣暢淋漓,愛意馥鬱。
是全然接納,是悉數占有,又仿佛是AO3裡的一長段補丁,九千字都寫不夠。
大夥兒順便在洛杉磯玩了好幾天,買了一堆東西滿載而歸。
再回去的時候,池霽睡在謝斂昀懷裡,梅笙遙從後座悄咪咪給他戴著兔耳朵。
關於池霽未來的身份,他們幾個私下討論過很多次。
其實現在也不算太謹慎,上個月池霽去逛街時解開口罩揉耳朵,居然被路人拍到還傳到了網上。
轉發有大幾千,大家都懷念著他,但沒人信他還活著。
“好可愛的男生,不過不要打擾素人哦。”
“先前有好多池霽仿妝和致敬表演來著,但是沒這個小哥哥像誒。”--
“笑起來好像小池啊,我又想哭了,祝他一切都好。”
“你們說池池會不會也像這個男生一樣,在時都自由自在的散步逛街,再也不用管彆人在議論什麼了?”
這事兒出來的時候,池霽還緊張過一小會兒,翻手機看了好多條。
接著有了個大膽的想法:“你們說我要是去時劇院天天唱歌,也沒人會發現誒?”
江絕麵無表情地敲了下他的腦袋。
“哎我開玩笑的啦——”
薄玦和謝斂昀隱晦地討論過這個問題。
倒不是有意避著池霽,還把他當成天真幼稚的小孩,隻是有些事太臟,沒必要讓那些思緒再打擾到他。
這個世界的溫柔善念有多少,惡意揣測就有多少。
相伴相生,不休不止。
哪怕池霽以幸存的身份重歸公眾視野,過去幾年的中傷都一筆勾銷;
哪怕韓渠和他的背後關係網早已傾倒坍塌,再也沒有水軍盯著他,著力於構陷汙蔑;
就以這種經曆的特殊,‘重生再來’之類標簽也很難摘掉。
他的一言一行可能會被加倍苛責評判。
摘掉偶像的身份,離開從前的故事,池霽的人生一樣有無數種選擇。
他可以隱在網絡背後繼續寫歌唱歌,可以去國外自由自在的唱音樂劇。
也可以去學陌生的學科,嘗試從未了解過的工作,享受每一秒嶄新的自由人生。
我們都在愛你,深深愛你。
不必驚惶茫然,去走新的路吧。
與此同時,DIVINE這邊發展勢頭相當不錯。
如媒體們預料的那樣,顧少初成為實力人氣都相當耀眼的勁敵。
他們幾個在《我是新人王》裡碰了一麵,之後在彆的節目裡也陸續碰著過好幾次,還一度被取笑說這豈不是六個欺負一個。
男團是一回事,個人偶像又是另一回事。
幾個少年私下關係依舊很好,雖然行程繁忙沒法去婚宴道喜,也給兩個老師準備了好多禮物。
傅明年認認真真地手寫了一長封信,感激霍刃這幾年給予他的啟迪和照顧,有些彆扭地承認自己崇拜他很久,希望未來能在OSC頒獎禮上再見。
祝熙之直接托經紀人買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圈成愛心送過去,大捧花束和賀卡上張牙舞爪的字一樣,燦爛的又俗又少年。
時嘉年和陳元青都選擇了情侶款,分彆送了一對異色鑽石耳釘,以及一對檀木如意扇,取得都是彌久常新的好寓意。
韓央早早就肝了全套賀圖,壁紙情頭條漫一樣不少,營業能力完全不像在職偶像。
哪怕他目前黑粉眾多,畫發出來依舊分分鐘數萬轉,一群CP粉哭著嗑糖。
磕著磕著發現這小哥哥畫風怎麼這麼像我們夜火超話裡的產糧大手。
韓央!!你是不是出道以後還在天天肝圖摸魚!!!
我就知道你這隻鴿子精本體就是摸魚怪!!!
顧少初行程自由,不僅去了婚宴,還意外地被捧花砸到。
本來說同性結婚用不著捧花,薄環忙著演出沒法過來,親手紮了一束托哥哥送過來當彩頭。
霍刃臨和裴如也接吻時背著身一扔,剛好砸到人群裡在低頭回消息的顧少初。
起哄聲叫好聲亂成一片,顧少初接花時一臉震驚,霍刃笑的腰都直不起來。“好事好事,提前祝你脫單快樂。”
薄玦莫名眉頭一跳,走出人群幾步把電話打了過去。
“不是在錄節目嗎,怎麼秒接?”
“啊——”電話另一頭聲音有些嘈雜:“還沒下車呢,我在跟元青哥打遊戲。”
哦,陳元青,那個挺有禮貌的好孩子。
薄玦隱約鬆了口氣,習慣性叮囑幾句才掛電話。
做偶像……還是要先專心事業。
談戀愛什麼的根本不用急,以後再說吧。
-2-
韓渠坐在七十一樓的窗戶邊緣,伸手去探湍流般的寒風。
他能上到這種高度並不容易。
隻有體麵人可以混進高樓大廈,然而他現在連長褲都如同一塊被剪爛的尿布,還沾著不知道是誰的唾沫。
逃亡的日子並不好過。
最初還能勉強弄到一點現金,四五天在同一個地方睡。
可是不管他逃到哪,都會有亞洲麵孔認出他,甚至一邊咒罵著一邊手腳並用地肆意毆打。
就好像隻是在教訓一隻失魂落魄的野狗。--
一兩年前的醉生夢死都變成了迷幻/藥般的記憶。
得勢那幾年,幾十萬塊的紅酒倒在地毯和模特身上也不用可惜,上等的三文魚牛肉扇貝也不過端上來再冷掉,轉頭被打賞給他喂的那幾隻獵犬。
他曾經擁有過許多東西。
豪宅,名表,跑車,女人。
許多人的討好獻媚,數不清的敬畏服軟。
可就在這短短幾個月裡,韓渠不得不接受現實,看見自己一夜間失去所有,成為路邊最微不足道的螞蟻。
托過於發達的社交網絡的福,但凡他把自己的臉麵收拾乾淨一點,都會被攝像監控拍到,被路人拿著手機認出來。
——那些眼饞通緝金的人甚至開發出來一個APP,讓全世界都參與這場捕殺遊戲。
為了活下去,他改名換姓,為了幾十塊美金差點被黑人賣掉。
活著的價值,活著的意義,全都成了抽象又可笑的概念。
韓渠一度試圖讓自己麻木著接受這一切。
可是他做不到。
我曾經擁有過那麼多——
曾經有那麼多人怕我,甚至不敢抬頭看我。
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我現在要活成這種鬼樣子??
警笛,不同語言的咒罵,攝像頭,暗處的目光,很多事物成了噩夢裡的常客。
他大致知道自己有神經衰弱。
饑餓寒冷和瘧疾在要他的命。
韓渠坐七十一樓的窗邊,對麵大樓已經有人看見了他,在大聲詢問並且試圖報警。
最開始……我為什麼要想儘一切辦法,都要搞垮那個團?
他渾渾噩噩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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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錢嗎?
不像。
為了得到父親的承認?
不完全是。
像是被驕縱了太久,自以為什麼東西都隻要看上了就可以拿到手裡。
先前每次都如願了。
偏偏一次不行,兩次不行,四五次都不行。
唯獨這一件事不行。
他曾經有無數次機會,回到父親的公司那裡繼續混個空差,或者去彆的產業搞點新生意。
一口氣咽不下去,就在心裡腐爛發酵,混合著惡念畸形生長。
無所不能的幻想一旦到了致死量,就會讓人徹底瘋狂。
消防車已經抵達樓下,有警察舉著喇叭用英語勸著什麼。
韓渠淡漠地看著遠處針尖般大小的人群,又看了一眼此時此刻的自己。
手肘,腳踝,膝蓋,每一處都遍布淤青劃傷,還沾著下水道裡的潮濕爛泥。
真惡心啊。
韓渠嘴角抽動了一下,閉眼躍下。
他聽見風聲在逆向呼嘯著,感受著四肢百骸先是突然失重,再猛烈地撞上堅硬的什麼,劇烈疼痛登時摧山般襲來,痛得他眼前隻剩一片白光。
飄忽的,荒誕的,從未真實過的一道白光。
2020年2月14日,時都天使之環後台。
“霍總,打擾您下……”助理小聲道:“先前那灘……的DNA鑒定結果出來了,是那位。”
霍刃漫不經心道:“警方通報了?”
“嗯。”助理無奈道:“下墜高度實在太高,聽說後來人家為了洗地還拿高壓水槍衝了好久。”
那人利用烏合之眾殺人,又被悉數反噬殆儘,終究成了一灘再無完骨的屍泥。
“知道了,你去忙吧。”
霍刃最後確認了下自己鏡前的樣子,起身去了對門的化妝間。
演唱會還有一會兒就開場,好多流程需要再核對確認一遍。
升降梯和特殊通道都已經做好人員隔離,燈光舞台煙花也全都就位。
薑恕雖然嚷著要跟老朋友打牌沒空來,這兩個月陪著他們折騰這個,三更半夜都精神得睡不著,甚至還去盯薄玦他們的排練進度。
以至於搞的後者有點暴躁。
“我都二十多歲的人了,會在演唱會之前偷懶嗎!”
薑恕倚著門框摸胡茬:“有一說一,你弟弟最近跳舞——”
“不許比!!那不一樣!!!”霍刃自己準備了幾個節目,也有問過裴如也,要不要一起唱首歌。
男人平時對他基本有求必應,這會兒倒是搖搖頭,表示過來湊個熱鬨就行,不搶鏡頭。
霍刃隱約記得,老師早幾年也被人調侃過,要是出道搞不好早就火了,當時話題好像也這樣被岔開過。
等等,是不是有什麼細節沒注意過……?
這次演唱會,是他們以A的名義,辦的最後一場告彆演唱會。雖然沒有發布新歌,但是會放出池霽以前的‘未公開錄音帶’,並配合全息模擬影響完成六人的共同演出。
沒有拿獎的壓力,沒有任何身份顧慮,這次演出更像是與歌迷粉絲們見個麵,表達最後的感謝和道彆。
所有廣告收益和門票收入都將用於晴天基金會,以及去年剛成立的皇冠助學基金會,全程透明公開。
最後一次,許多寶石幾乎提前半年就開始倒計時。
好多人忍不住把自開頭以來的所有團綜舞台都看一遍,忍不住又哭得稀裡嘩啦。
過去皇冠在秋天和跨年時開過許多場演唱會,有的是特效布景驚人,有的甚至能現場用歌聲詮釋劇情,演出效果猶如實景電影。
每一場的絢爛記憶到如今都鮮活真實,好像昨天他們才剛剛成立,六個都還隻是少年。
終於到了二月十四,皇冠的正式出道日。
SPF幾乎是傾儘最大手筆,用鋪天蓋地的巨型海報來慶祝這最後一場數萬人的團聚。
不同年齡段的寶石幾乎全都傾巢而出,哪怕搶不到票都聚集在天使之環廣場前,自發組成許多個合唱團,高舉著應援手幅唱從前的歌。
花牆,立板,宣傳台,還有官方精心布置的記憶走廊,一切都讓人好像回到多年前那個喧囂又快樂的夏夜。
人們見麵時哪怕根本不認識對方,也會憑借對方臉頰或者衣襟上的不同貼紙認出各自的本命,笑著聊以前買專輯湊閃卡的各種傻事。
這何止是A六人的故事,也是無數人不同顏色的生活裡的一筆亮色。
如今早已不用準備一樣顏色的應援燈棒,數控燈進化到匪夷所思的新潮型號,好些稚嫩少男少女還是被哥哥姐姐們帶過來的。
人海分散入場,又很快薈聚在環形場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