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後來,趙南簫偷偷抹掉被徐恕罵出來的眼淚,若無其事回到寢室,在天南地北聚而同寢的室友們投來的羨慕好奇目光裡渡過了她難眠的大學第一夜。
葉之洲太有名,又是如此的耀目,據說之前還曾拒絕過經濟係一位條件出色的女生的追求。不過一天功夫,她是他女朋友的消息就已傳遍整個院係。
趙南簫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猝不及防。也是這時候,她才明白過來,原來葉之洲這麼早就喜歡她,有彆於普通的那種喜歡,他一直在等著她。兩年前他在上大學前的那句和她的約定,就是屬於他的含蓄告白。
後來在一起後,他也曾向她坦白,那時他之所以這樣當眾告白,除了以為她也像他喜歡她那樣地喜歡他,知道了會高興,想給她驚喜之外,也是為了杜絕日後來自彆的任何男生對她可能的覬覦。
“小南你太漂亮,太優秀了,你就是小公主,我知道以後會有很多男生喜歡你。我很自私,作為男人的那種自私。我想要單獨擁有你的全部,從你的初戀到滿頭白發,我想和你一起老去。”
這樣含著深情告白的道歉,試問又有哪個女孩忍心再去責備?
而當時,趙南簫在開學幾天的躲避後,終於想清楚,約了葉之洲,忐忑地向他道歉,說自己一直以來將他視為兄長般相處,以為他也和自己一樣,並沒有任何想要和他進一步發展這種友情的準備,如果之前她有什麼不恰當的言辭或者舉動給他造成誤解,她希望他能諒解。
當時說完這些話,她的心情是輕鬆而自責的。輕鬆是因為她終於說出了想說的話,自責卻是一直以來,葉之洲就是她視為榜樣的男神。她真的擔心,這樣的拒絕會給他帶去原本不該他承擔的羞辱和傷害。
在她解釋完後,他神色失落,但略微沉吟後,他問:“小南,你討厭我嗎?”
趙南簫當然搖頭。她怎麼可能討厭他。
“那麼你有了那種喜歡的人嗎?”
趙南簫頓了一下,也搖頭。
他笑了,從容地說:“那就好。小南,你千萬不要因為不喜歡我而感到自責,你沒有義務一定要去喜歡我的。是我太急了,我不好。現在我隻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從今天開始正式追求你,努力讓你也喜歡上我。在這一天到來之前,如果你遇到了讓你心動的人,或者覺得你討厭我了,連我的接近都讓你覺得無法容忍,那麼你不要猶豫,告訴我,我絕不會再勉強你。”
麵對這樣的剖白,彆說是從小認識又相交多年的他,就算隻是普通朋友,恐怕也做不到斷然拒絕。
那天之後,在彆人的眼裡,葉之洲是她的護花使者,兩人金童玉女。他陪她一起去圖書館,一起聽她喜歡的音樂會,一起編寫設計程序。他也邀她去觀看他參加的擊劍俱樂部比賽,讓她更多地了解他——很多學業優異的人,往往有個共性,那就是興趣廣泛多才多藝,他也不例外。
最讓她感到貼心的,是他每到一個地方,必定不會忘記給她發來他拍攝的當地典型橋梁的各方位詳細照片。
有次他參加建築係的一個出國交流活動,在東歐,給她發來許多關於布拉格查理大橋平常很難找的到的細節照片和影像。後來她才知道,他是特意繞道而去,目的,就是為了給她拍這座橋,拍完就匆匆離開。
他對她說,譬如雅典旅行,人人必會奔赴帕特農神廟。和旅行者遊弋廊柱之間取景拍照遙想奧林匹斯山的諸神宇宙不一樣,我們學建築的,感動的是神廟的圍柱多立克式柱頭。我想你也一樣,你喜歡的,是這些著名橋梁的橋墩分布、受力結構,還有它們不朽的優美造型。我希望有一天,你能陪著我看遍我想看的世界上的所有偉大建築。我更希望有一天,我也能陪你去看遍你想看的這世界上的所有偉大橋梁。
沒有哪一個女孩子能拒絕葉之洲這樣的男生。
家世,才華,人品,或者誌趣,無論哪一個方麵,他都無可挑剔。
趙南簫陷入了深深的矛盾。
她想不出她有什麼再拒絕他的理由。
葉家父母很喜歡她,對她一直非常好。外公和媽媽知道葉之洲對自己的感情後,對此也是樂見的。
她知道葉之洲的期待。但是就這樣決定下來,在她的心裡,又似乎橫亙了什麼。這令她遲遲無法下決心。
這種橫亙之感到底來自哪裡,她自己也不清楚,隻是覺得若就這樣,總仿佛不甘。
大學的第一個學期很快就要過去,期末前,趙南簫從和自己關係很好的輔導員那裡得知一個消息,徐恕這個學期經常曠課,係裡考慮予以通報警告。
他在進入大學後,仿佛徹底放飛,又變成了趙南簫記憶裡那個她初中時認識的徐恕。他玩機車,全國跑地參加各種比賽,一去就是十天半個月。不玩機車就玩搖滾,和物理係一個名叫嚴盾的男生以及距離幾公裡外的另所著名學府裡的幾個學生組了樂隊,他擔任貝斯手。
這幾個月,因為開學第一天的不愉快,趙南簫再沒有主動聯係他,他也沒找她,更沒有向她道歉。上公共課碰到,兩人最多對個眼就錯開視線,她神色平淡若無其事,他也不會刻意接近她。她坐前排位子,他永遠都是後排角落,離她很遠。
兩人的關係,又倒退到了高中前兩年的那種疏離狀態。
趙南簫開學時落在心裡的那點疙瘩始終無法消解,但聽到輔導員這麼說,忍不住又擔心起來,急忙替他解釋求情,希望能再給他一個機會。
“找他談話他都不來,我能怎麼樣?我也不想啊,畢竟是第一名進的。”輔導員說起他也是十分頭疼。
初中時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又來了。
趙南簫控製不住自己,遲疑再三過後,終於在一個周末過去找他。
她打聽到他人在樂隊租在校外的排練室,弄到地址,坐車找了過去。
排練室的位置有點偏,趙南簫問了好些人才找到地方。是間老平房,附近工廠,他平常騎的那輛機車就停在邊上,裡麵傳出砰砰砰砰震耳欲聾的聲音。
趙南簫徘徊在門外,不敢就這麼貿然進去,終於等到那陣樂聲停止,看到本校物理係那個名叫嚴盾的男生背著電吉他從裡頭走了出來,急忙上去,請他幫自己傳個話,讓徐恕出來一下,她有事找他。
嚴盾看了她一眼,轉身進去,過了一會兒出來說:“抱歉,徐恕說忙,沒空,叫你回去。”
他傳完話,朝她禮貌地略微點了點頭,離開了。
都找到這裡了,她怎麼可能就這麼掉頭回去。
趙南簫又在外頭徘徊了片刻,深深呼吸,最後終於邁步,走進開著的那扇門。
一進去,她的腳步就頓住了。
平房裡還有幾個男生,各自在做自己的事,但她一眼就看見了徐恕。
他穿了條牛仔褲,隨意坐在拉滿淩亂電源線的舊水泥地上,低著頭,調著手中一把貝斯的弦,額發垂落眉梢。一個染著金棕色長發的漂亮女生跪在他的身後,兩隻胳膊從後繞抱著他,胸也貼著他的後背,正衝他撒著嬌:“徐恕!我想坐你的機車!你載我去兜風!”
“機車不帶女人!帶了晦氣,這是規矩!”
他應了一句。
他長得帥,會玩,花錢如紙,還有個第一名考進來的亮瞎人眼的大光環,雖然入學才幾個月,但在校內,也是一個關注度極高的風雲人物。女生在寢室裡閒聊,隻要談及男生,最後必定談他,才一個學期就迷妹無數,周末一有樂隊演出消息,哪怕隻是排練,很多女生也都會跑去看,回來興奮無比。
趙南簫當然沒去看過,但前些時日有所耳聞,他和隔壁大學英文係的係花盛思思好上了。
她當時聽到,總覺得是以訛傳訛。
他怎麼會?那麼幼稚的一個人。在她的感覺裡,他好像一直都還是初中時認識的那個少年。
但是現在看來,這個女生應當就是那個盛思思了。
“我不信!我就不能例外嗎?”女生不甘,紅唇湊過去,仿佛想親他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