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簫關上門,背靠在門後,閉目,又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
這個窗外飄著雪的山間冬夜,萬籟俱寂,她卻再也無法入眠了,腦子裡好像有人在不停地搗糨糊,心情更是成了一團亂麻。
就在今晚之前,她是真的從沒想過,那個一直以來總是惹她生氣又沒法真的對他生氣的人,徐恕,他竟然會對自己做這樣的表白。
她不知道他說的在她訂婚的那個晚上,在他的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樣的事。但是那個晚上的情景,她到現在,也還是沒有忘記。
她的那個訂婚宴,當晚來了許多賓客,姥爺父母這邊的,還有葉家那邊的。大多都是有著社會地位的人,不是教授學者,就是官場或者商界裡的人。
她其實早就看到他來了,少年孤影,目光沉鬱,站在那些和他完全不同的賓客的後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今晚他會來,她感到有些意外,心情也有點矛盾,但很快就放下了。
畢竟相識了那麼多年,彼此之間,更沒有什麼解不開的仇怨,隻不過是這兩年各自有著自己的生活圈,以前一起上下學擠地鐵的人長大了,現在漸行漸遠而已。
她正準備叫葉之洲一道去招呼他,再轉頭,卻發現他已不見了。
當時她心情有些失落,但很快就調整了過來,繼續和葉之洲一道和賓客們言笑晏晏,接受著來自他們的美好祝福。
宴會將近結束,晚上十點多,也不算太晚,姥爺和母親他們還和一些老朋友在一起敘話,看著短時間還不會完,她感到有些乏,就讓葉之洲先送她回家。
車上,葉之洲邀她去看下他們將來的婚房,說都是照她的喜好而裝修的。她大概是累,其實不是很想去,但見他投來的期待目光,不忍拒絕,於是答應了。
他們將來的房子在海棠灣,一個高檔小區,房子麵積很大。她跟著葉之洲參觀了所有的房間,最後來到主臥,他們將來共同生活的最私密的空間。
他問她喜歡嗎。
她點頭。
確實挺好,她挺喜歡。
準備離開的時候,葉之洲在門後忽然輕輕握住她的手,擁抱她,親吻她,然後在她耳邊低聲問她,今晚可不可留下。
她當然明白他的期待,畢竟,他是個正常的成年男人了。
和他戀愛兩年了,今晚他們在雙方那麼多親朋好友的見證和祝福下訂婚,將來是鐵板釘釘的夫妻,他又很快就要出國,以後聚少離多。
關於這件事,一向開明的母親其實在訂婚的前幾天,私下也和她聊過幾句。母親說尊重她自己的意願,是現在還是以後,問題其實並不大,提醒她做好防範就可以。
從深心而言,趙南簫覺得自己並沒有這種期待。但最後還是不忍拒絕葉之洲。畢竟他那麼愛她,對她那麼好,而且一直以來,他都很尊重她,好幾次私下獨處,他分明很想的樣子了,卻也沒有強迫過她半分,這讓她很受感動,也覺得幸福,有一種被愛的感覺。
什麼是愛情,她此前並無經驗,也不是很理解,但想來,愛情不就是細水長流,由這樣一件件看似細微的小事彙聚成的一條河流嗎?
最後她還是點了頭。
他將她抱進了臥室。
她鎖了浴室的門,洗完澡出來,等著他洗澡出來的功夫,關了燈,一個人抱膝坐在夜色籠罩下的昏暗房間的床上,聽著發出的水流之聲,心神不定。
水聲斷了。她知道他就要出來了,忽然一陣心慌氣短。
中央空調的風口送著涼爽的風,她卻有著一種快要透不出氣的感覺。
她下床走到窗戶邊,拉開一小片窗簾,推窗,想呼吸下外麵的空氣,低頭的時候,瞥見樓下綠化帶的邊上站了個人,在抽煙。
路燈在十幾步外,燈光照不到那裡,那人立在陰影裡,加上樓層高,她看得並不真切,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覺得似曾相識。
她的眼前立刻浮現出今晚她在宴會現場看到的那個顯得有點孤單的身影。
來不及她再看,浴室的門開了,葉之洲出來。
她急忙拉上窗簾,若無其事。
葉之洲非常溫柔,她也不排斥他和自己的親密,但是當那最後一刻真的就要到來時,她還是渾身繃緊,整個人發抖,最後推開了他。
她說對不起,她好像還是沒有完全準備好。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有些擔心,怕他會不悅。
葉之洲一愣,但非常大度,非但沒有不悅,甚至沒有半點失望的意思表露,反而向她道歉,說是他的不好,他太心急,應該留到他們的新婚之夜。
最後他說他送她回家。
趙南簫非常感動,說你太好了,能遇到你,是我的幸運。
他微笑,親了親她額頭,說,小南小傻瓜,是你太好,所以值得我最珍貴的對待。
在那一刻,趙南簫感動得無以複加。她覺得她也真正地愛上了他,這個她從小就崇拜的男人。
下來的時候,她下意識地看了眼剛才仿佛瞥到了人的地方。
那裡已經不見人了,隻有空蕩蕩的夜的陰影。如果不是地磚上扔著的煙蒂,她會以為或許是自己看花了眼。
葉之洲送她回家,擁著她,依依不舍地道彆,深情發誓,他會愛她一輩子,他先出國,等她大學畢業,兩人就結婚,然後一起出去。
趙南簫當然完全地相信他。
她很幸福。
幾天後葉之洲出國,她為準備訂婚請的假也到了,回到學校,恢複了正常的大學生活,準備緊張的期末考試。
她沒有想到,就在她回來的第一天,她聽到了一個非常勁爆的大新聞,新聞的主角,就是徐恕。
據說,在她訂婚那個晚上的第二天中午,徐恕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隔壁大學英文係的係花盛思思紅腫著一雙眼睛找過來,眾目睽睽之下,闖到他的麵前,抓起他飯盒裡的饅頭,狠狠地砸在他的臉上,丟下一句“人渣”,然後抹著眼淚掉頭走了。
這本來就叫人大跌眼鏡。
更叫人大跌眼鏡的是,盛思思怒氣衝衝走掉後,他竟然麵不改色,撿起地上的饅頭,拍了拍,繼續若無其事地吃掉了。
這事不但成了院係裡的大新聞,還很快出牆,傳遍整個大學,傳言滿天飛。和趙南簫同寢的一個女生,以前是徐恕迷妹,有場必追,現在也清醒過來,終於成功脫粉,在寢室裡痛斥徐恕花心下流,說他睡了盛思思,最近聽說又和彆的一個什麼係的女生好上了,甩了她,這才導致一向驕傲的盛思思當眾如此失態。
趙南簫如釋重負。
她確信了,那個晚上她看的人影,不過是自己多心,不知道是哪個人路過站那裡抽了幾根煙罷了。
她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攻讀自己的學業,每個周末和聯係自己的葉之洲線上見麵,在學校裡遇到徐恕,點頭擦肩而過,或者遠遠繞道。
這樣平靜的生活又持續了將近兩年,直到大四那一年的下學期,她和徐恕,重新開始有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