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二人走到臨四十七巷。站在巷口的棵樹下,寧缺再次向莫山山發出邀請:“進去坐坐吧,飯菜肯定是夠的。”
莫山山看著不遠處老筆齋的鋪門,輕聲說道:“不用了。”
寧缺不解問道:“為什麼呢?”
莫山山看著探出裙擺的鞋尖,輕聲說道:“和你一起並肩走在長安城裡,我很開心,和你一起評點那些字畫,我也很開心,那天夜裡你說喜歡我,我很開心。”
然後她抬起頭來,看著寧缺他臉頰上那個不顯眼的小窩,睫毛微眨,忽然抬起手用指尖輕輕戳了下,微笑說道:“但隻有喜歡是不夠的。”
回到老筆齋中,寧缺還在思考莫山山那句話的意思,如果要他去解數科難題或者是修行悟境,大概都要比理解女孩子們在想什麼要簡單的多,所以有些困惑。
“少爺,吃飯了。”
桑桑從小甕裡威出兩碗雞湯,然後問道:“要不要灑點兒蔥花兒?”
寧缺說道:“你熬的雞湯是世間最好喝的,所以要喝原味,不能加蔥。
如果是往常,得到寧缺的表揚,桑桑一般會顯得比較開心,雖然不見得笑,但給他添飯時總會拿飯勺在碗裡用力壓一壓,但今天她卻像是根本沒有聽到,隻是默默地給寧缺添飯,然後默默地坐到桌子另一邊,默默地拿起了筷子。
寧缺看著她神情,忽然想到自己這些天確實有些行蹤飄忽,笑著解釋說道:“那天夜裡我對你說過,書院後山那些不要臉的師兄師姐把我扔到長安城裡當打手立牌坊,所以這些天一直備著有人過來挑戰。”
桑桑輕輕嗯了聲,然後捧著飯碗繼續吃飯。
寧缺喝完雞湯,又往麵前那個大海碗的白米飯上澆了兩瓢,然後風卷殘雲般刨飯。
桌旁一片安靜。
寧缺忽然抬起頭來,看著桌子對麵的桑桑問道:“從你很小的時候,我們就一直在討論究竟應該給你找個什麼樣的嫂子。”
桑桑把飯碗輕輕擱到桌上,看著他說道:“是少奶奶。”
“那是離開渭城之後才改的稱呼。”
寧缺想著那時候帶著桑桑去紅袖招裡挑姑娘的往事,不由笑了起來,然後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這些天自己的心裡總有些地方覺得空蕩蕩的,那是因為他還沒有聽到某個人的意見或者說他還沒有向某個人進行報告又或者他想聽到些想聽到的。
他看著桑桑很認真地說道:“你覺得莫山山怎麼樣?”
桑桑很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過了很長時間後重新端起飯碗,說道:“很好。”
寧缺看著快要把小臉埋進飯碗裡的小女孩兒,微異問道:“就很好?”
桑桑的小臉從飯碗裡探出來,看著他說道:“就是很好啊。”
寧缺看著她像小池般清澈的眼睛,像雪後初草般微黃的頭發,看著她微黑的小臉蛋,看著她臉上粘著的那粒飯,沉默了很長時間,無言笑了笑。
“沒什麼,就是隨口問問。”
他伸手把桑桑臉上粘著的那粒飯摘下來,很熟練地扔進自己嘴裡,然後繼續低頭吃飯,不知為何心情卻變得有些低落,默然想著自己的桑桑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吃完晚飯,像平常那樣桑桑去燒水洗碗,寧缺則是開始寫符,疲憊困倦時便會隨意寫上幾幅書帖調劑一下精神,到了夜深時便燙腳áng準備睡覺。
隆冬雖然快要過去,春天卻還沒有真正到來,夜色下的長安城還是有些寒冷,二人還是睡在去年冬天砌的炕上,如往年那般頭腳相對。
桑桑的小腳丫洗的乾乾淨淨,被寧缺抱在懷裡,他摸著這對光滑交嫩潔白如玉的小腳,覺得非常舒服安心,吧嗒一聲著了。,然後閉上眼睛進入了美妙的夢鄉。
無論怎麼看,這似乎都隻是寧缺和桑桑過去十五年間夜晚的重複,都隻是一個尋常無奇的夜,然而桑桑卻根本沒有睡著。
她睜著那雙明亮的眼睛,靜靜看著糊著廢棄符紙的屋頂,仿佛看著過去這些年來曾經住過的岷山山洞的岩壁、渭城小院的土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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