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念一動便是萬裡,便是萬年。
精神世界裡的戰鬥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但在〖真〗實的長安晨街畔,時間隻不過剛剛過去了極短暫的一瞬間。
在這一瞬間裡,那名剖腹自殺的乾瘦武僧左手裡捧著的熱腸多流出來了一截,臉色蒼白的陳皮皮以為寧缺死了,然後他決定破除自己的執念和規矩,從此開始自己血腥的滅佛戰鬥生涯。
而在這瞬間之後,有清風自街頭徐來。
清風吹散包子鋪裡冒出的熱氣,吹動寧缺的衣角,吹動他潦草係著的黑發,吹得他身後那把大黑傘微微搖動。
伴著是風,寧缺的身體裡散發出來一道氣息,這道氣息充盈著鮮活的生命味道,卻又是那般的驕傲自信,強大凜然到了極點。
寧缺睜開眼睛,望向鋪門旁的中年僧人。
隨著這一眼,中年僧人眉心間發出噗的一聲輕響,向下陷去。
聲音很輕,在此時清晨的街畔卻顯得格外可怕。
中年僧人的蓮花淨土被毀,舍身成佛佛已滅,無數念力儘被那把奇怪的大黑傘擋了回來,識海在那一瞬間被震破!
中年僧人迷惘震驚絕望憤怒悲傷地看著寧缺,兩行鮮血從唇角滲了出來,喉嚨裡嗬嗬作響,虛弱啞聲奮力喊道:“你果然是”你果然是幕……”
臨死之時,其言也急,然而他隻來得及說出那個暮字。
陳皮皮臉色蒼白,猛拂院服廣袖。
攔在他身前的乾瘦武僧大吼一聲,插在腹中的鋒利小刀一劃,濺出漫天血雨便向陳皮皮身上噴去,想要再攔他一瞬。
陳皮皮先前已經被他阻了一瞬,此時心神劇震之下,哪裡還會再給他機會,廣袖之間天地元氣劇震而妙斂,輕而易舉把噴向自己的血雨儘數斂沒,嘶的一聲袖口一圈斷裂成絲,如閃電般射出,然後化作柳絮微彎輕點中年僧人枯唇,將最那個幕字生生逼了回去。
寧缺更清楚不能讓那名中年僧人臨死前喊破自己的秘密,〖體〗內浩然氣息暴起,掠至對方身前,並掌為刀斜斜一斬!
他的掌緣並未接觸到中年僧人的脖頸。
但中年僧人的脖頸間多了一條細細的紅線。
然而中年僧人的頭顱一歪,便要掉了下來。
便在此時,陳皮皮袖口那根布帶嗖的一聲,依著那條血線繞了一圈,把中年僧人將要掉落的頭顱緊緊係在了身體上。
那名捧腸的武僧臉色蒼白,毅然回頭便向街中的人群裡擠了進去。
陳皮皮沉默看著那名武僧的背影,似乎有些猶豫。
寧缺看了陳皮皮一眼。
陳皮皮抬頭看天。
清晨的長安街頭依然平靜喜樂,有人在買饅頭,有人在買包子,孩子對著大肉包子吹著氣,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咬著肉餡便流露出高興又遺憾的神情,高興於肉餡的香,遺憾於這麼快便吃到了。
包子鋪門外中年僧人緩緩坐下,沒有人知道他已經死去,也沒有人注意到人群裡有名僧人正在捧著自己的腸子疾走。
寧缺取出箭匣,沉默開始組裝,彎弓搭箭。
他對準平靜喜樂的長安街頭,射出了一枝元十三箭。
符箭破空呼嘯而去,不知最後落向了何處。
街上行人太多,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有沒有射中那名逃亡中的武僧。
忽然間,遠處街頭傳來一陣騷動,有人驚恐喊道:“殺人啦!”
寧缺提著箭匣,背著黑傘,與陳皮皮走進側巷消失不見。
遠處的騷動迅速傳到包子鋪附近。
膽小卻好熱鬨的孩子們驚慌地叫嚷著,呼朋引伴向那邊跑去。
那名捧著熱騰騰的大肉包子的男孩子,跑過鋪門前時,不留神撞了坐在鋪門外的中年僧人一下,手中的大肉包子跌落到了地上。
孩子看著地上滾動的肉包子,心疼的快要哭出聲來。
中年僧人的屍體受此一撞,被布帶固定住的頭顱輕輕落了下來,落到地麵上骨碌球地滾動不停,似乎也是一個肉包子。
孩子揉了揉眼睛,看著僧人的頭顱,嚇的大聲哭了起來。
隨著哭聲,長街上最後的平靜喜樂氣氛一掃而空。
淨土終究是虛假的。
〖真〗實的世界永遠這般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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