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看著桌上那些菜汁狼藉的碗盤說道:“這麼難吃的菜,她居然吃的這麼高興,還對你連聲道謝。”
桑桑有些不安說道:“我就說還是應該讓我來做,現在她以為這些菜是我做的,肯定心裡想我的廚藝很糟糕。”
寧缺說道:“你是我的侍女,就隻能服侍我一個人,憑什麼去伺候那些外人?再說了,你是光明神座的繼任者,在西陵神殿的身份地位可比她要高,要服侍也應該是她來服侍你。”
桑桑沒有說什麼,給他泡了壺釅茶,自去洗碗。
寧缺坐在窗邊花架旁,端著茶壺看著紅雲漸墨的天邊,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他在思考一些問題。
書院後山的人們為什麼要讓葉紅魚知道唐小棠的存在?難道說真是囂張到了極點的宣告?還是說提前通知西陵一聲表示尊重?
想來想去,想到手中的釅茶漸涼,寧缺依然想不明白,直到最後,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後山裡的人們,無論老師還是大師兄二師兄,基本上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家夥,都沒有成為大陰謀家的潛質——之所以讓陳皮皮帶著唐小棠來湖畔走上一遭,大概隻是簡單地想通過葉紅魚,告訴陳皮皮的家人吧。
……
……
此後數日,雁鳴湖畔一片安靜,落了兩場雨,暑意被腰斬了幾分。
葉紅魚整日都把自己關在客房裡,除了吃飯的時候,基本上看不到人影,也不知道她在那間幽暗的客房裡做什麼。
當她坐在桌畔捧起飯碗時,變得愈發沉默,寧缺更是注意到她的眉眼變得越來越憔悴,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不由暗自警惕。
文淵閣大學士曾靜夫婦來做了一次客,在參觀完湖畔宅院後,學士夫婦二人很是滿意寧缺的手筆,發現宅子裡連個婢女都沒有,更是高興,心想自家女兒極受寵愛,今後的日子應該會很幸福才是。
離開之前,曾靜夫人抱著桑桑好一番感傷,把寧缺好生表揚了一番,叮囑她多回學士府,第二天便送了十幾個管事丫環過來。
看著院裡那些麵容普通,神情木訥的婢女,寧缺哪裡猜不到學士夫人在想什麼,不禁有些好笑,心想如果不是葉紅魚沒有出席晚宴,讓曾夫人看見如此美麗動人的少女寄居在此,想來便不是如今這情形了。
湖畔的宅院極大,即便多了十幾名管事婢女,依然絲毫不嫌擁擠,甚至都感覺不到多了這麼些人,桑桑又不習慣被人服侍,所以管事婢女大多都在宅院偏僻處活動,花廳書房一帶依然清淨。
日子緩慢的流淌著,盛夏愈盛,湖風漸燥,蟬鳴愈噪,雁鳴湖畔宅院裡依然是三個人吃飯,兩個人生活。
葉紅魚依然像個幽魂般,終日呆在幽靜的客房裡。
某日寧缺從書院回來,衝了個涼水澡,向正替自己擦拭身子的桑桑問了兩句,知道葉紅魚今天竟是連晚飯都沒有吃,不由神情漸異。
寧缺一向佩服甚至敬畏這個少女道癡,在他看來,整個世界毀滅的時候,大概也隻有像自己和道癡這樣的人才能活著,而且他不認為自己和道癡之間有任何友情之類的東西,所以絲毫不關心她的死活。
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就這樣自閉成一個白癡。
因為那樣太可惜了。
……
……
蟬鳴陣陣,一聲高過一聲,雁鳴湖畔的客房鄰著棧橋,隱隱可以聽到不遠處傳來的湖水拍岸噬柱的聲響。
寧缺沿著石徑走進幽靜的彆院,輕輕敲響房門。
房內響起一些聲音,似乎是在整理。
房門打開,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依然美麗卻格外蒼白的臉。
滿天繁星向院落裡灑下銀暉,少女顯得愈發憔悴。
寧缺吃了一驚,問道:“你病了?”
“你才病了。”
葉紅魚麵無表情看著他,說道:“找我有什麼事?我正在忙。”
寧缺沒有理她,直接走進房中,四處打量一番,沒有發現她在修行什麼魔宗秘法比如饕餮**的痕跡,然後他注意到床鋪上依舊平整如新,似乎這些天根本就沒有人睡過一般,不由吃了一驚。
“這些天你都沒有睡覺?”
“冥想足以補充精力,睡覺多耽擱時間。”
“冥想是冥想,睡覺是睡覺,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我更明白這件事情的人,你究竟想做什麼?你究竟急著做什麼?”
葉紅魚聲音有些虛弱,說道:“我說過,我離開西陵來長安城就是需要一些時間,時間對於現在的我很重要。”
寧缺轉身看著她的眼睛,認真說道:“雖然我不在乎你的死活,我也知道西陵神殿肯定有些大人物想你去死,但你畢竟是道癡,如果讓你就這麼死在我家裡,肯定會有大麻煩,我不想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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