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攤開雙手,微笑說道:“書上不都是這樣寫的嗎?”
然後他臉笑容漸漸斂去,看著夏侯,看著曾靜,看著李青山,看著他所能看到的所有人,麵無表情問道:“但憑什麼?”
“憑什麼書上怎樣寫,我就要怎樣地?”
“憑什麼將軍的兒子要活著,門房的兒子就要去死?”
“憑什麼我要去死?”
風雪友宮門,眾人俱沉默。
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於是一片安靜,隻有寧缺的聲音還在大雪裡飄著,並且飄的越來越高,越來越冷。
“我隻是一個門房的兒子。”
惟我要活著。”
“我要活下去。”
寧缺的聲音平靜而堅定,述說著自己當年的想法,就如同在講述太陽必將每天升起,流水必往下流這些萬世不變的真理。
他繼續說道:“所以在管家試圖騙我脫下衣服、自己去拿那把柴刀的時候,我搶先把柴刀拿到了手裡,然後捅進了他的肚子。”
“捅了不隻一刀。”
寧缺回憶著當年的事情,皺眉說道:“好像是五刀。”
“因為力氣不夠大,捅的不夠深,一時捅不死他,所以要多捅幾刀,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管家沒有叫,他隻是驚恐地看著我,就像看著一個魔鬼,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他是被嚇到說不出話,還是不想開聲驚動了柴房外的人。
他沉默片刻後繼續說道:“少爺一”一也就是將軍的公子,並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隻是看著一向最疼愛的管家躺在血泊裡,他像發瘋了似的向我衝了過來,想要打我,想要咬我。”
他搖頭說道:“我當時也很慌亂,拿著柴刀亂舞,不知怎地便劃破了他的脖子,然後他捂著脖子向後倒退,便倒在了柴堆上。”
“少爺脖子裡的血,從他的指縫裡噴出來,我想替他捂住,卻怎麼捂都捂不住,直到最後他流的血在我的手指凝成了漿悵……”
寧缺抬起頭來,看看雪中的眾人,沉默了很長時間,搖了搖頭,說道:“不是誤殺。”
“也許我當時就是想殺了他。”
他看著夏侯微笑說道:“因為隻有他死了,像你和親王殿下這樣的人,才不會再理會我這個門房的兒子。”
世界籠罩在風雪中,籠罩在死一般的沉寂中。
雪花飄至寧缺的臉上,觸著那抹微笑,似被凍的更加寒冷。
那是一抹看似溫和,實際上寒冷到了極點的笑容。
人們看著寧缺臉上的笑容,震撼的難以言語,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他們仿佛看到了十幾年前,通議大夫府柴房裡的畫麵。
一個四歲的小男孩,雙手握著生鏽的柴刀,站在那兩具屍首前,小臉上滿是絕望和恐懼,身體不停顫拖,隨時可能癱倒在地。
但小男孩始終沒有倒下。
現在,當年的小男孩正站在風雪中,站在巍峨的皇宮前,站在人們麵前,講述著那個久遠的故事。
書上的故事往往都是那樣寫的。
他講的這個故事,不在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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