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想向夫子請教很多問題,然而看著崖畔這個高大的背影,他很自然地聯想起夢裡的那個背影,於是他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開口。
生活在大唐是件很幸福的事情,生活在大唐都城長安是最幸福的事,在書院裡的日子更有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幸福,所以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擔心一旦自己說破那些事情,便會失去這些幸福。
夫子夾起一塊帶著明亮筋絲的牛rou,送入中緩緩咀嚼了半晌,麵lù陶醉神情待把rou香儘數抿化,讚美說道:“有酒有rou,一生無憂。”
說完這句話,他端起小酒壺美滋滋地嘬了一口。
寧缺坐在夫子身旁,用手拈起片牛rou扔進嘴裡,蹙起了眉頭,因為他覺得這牛rou太淡。然而緊接著他便知道自己錯了,這片看似淡而無味的牛rou,在口中竟是越嚼越香筋rou被牙齒切斷後,釋放出無比美妙-的彈與茸的hún合觸感,而牛rou本身特有的滋味,也隨之漸潤口舌。
“好!”他無比震撼說道:“老師這是好酒好rou。”
夫子從食盒側拿出一個鐵製的小圓酒壺扔給他,笑著說道:“彆換著方式來討酒喝,這酒尋常,牛rou卻是極難吃著。崖樓裡有鍋有灶剛好可以鹵鍋白水牛rou,最妙-的是,老黃可沒辦法爬到這裡來頂我。”
寧缺知道老師口中的老黃便是那頭老黃牛,想著當著黃牛的麵吃它的同類,著實是有些尷尬,忽然間他發現手中的小圓酒壺有些眼熟,仔細望去,隻見酒壺表麵刻著平直的線條,不正是自己用來炸夏侯的小鐵壺?
“不要這麼看著我,我就是覺得這小鐵壺用來裝酒比較合適,當然,為了防止鐵汙酒味我在壺壁上塗了些東西。”
夫子把黃泥小酒壺送至邊飲了口說道:“刀能用來殺人,也能用來切菜,就看你怎麼選擇,人的嘴可以用來吃rou喝酒也可以用來說話問道,終究還是看你怎麼選擇,不過這倒沒有什麼對錯可言。”
寧缺哪裡有聽不懂這番話的道理,沉默片刻後說道:“老師這幾年裡我一直在做一個夢,夢裡的故事似乎在一步步地發展。”
夫子問道:“為什麼要來問我呢?”
寧缺說道:“因為夢裡麵有老師的身影。
夫子笑著說道:“我又不是桑桑那丫頭你何必夢我?”
寧缺惱道:“老師,我是很認真地在說這些事情,你能不能不要開玩笑。”
夫子微笑看著他說道:“那你繼續說夢。”
看著夫子那雙仿佛能夠dong悉世間一切事的眼睛,寧缺覺得有些緊張,聲音微啞說道:“其實那些夢,老師您應該知道。去年今夜在這崖畔,我們談到冥界入侵時,你曾經問過我,在我夢裡冥界在哪個方向。”
夫子靜靜看著自己最小的學生,說道:“這個問題現在依然有效。”
寧缺說道:“我看到的黑夜……是從北麵過來的。”
夫子微笑說道:“如此說來,與我這些年遊曆查看所得倒算相合。”
寧缺問道:“冥界入侵黑夜降臨究竟是怎麼回事?老師去年隻是講傳說裡有這些故事,卻沒有說到那些細節。”
“細節?當整個世界都被黑夜籠罩的時候,誰都無法看到細節,當整個文明都斷了傳承之後,就算有細節也無法流傳下來。”
夫子看著絕壁上空的黑夜,看著那些繁星,說道:“相傳黑夜與白晝在這個世界間輪轉jiāo替,有時數萬年光明,有時數萬年黑暗,光明與黑暗的戰爭貫穿整個曆史,昊天獲勝時,便是如今的光明世界,冥王獲勝時,便是冥界到來。”
“冥界入侵,白天沒有烈日,夜晚沒有繁星,世界變得無比寒冷,大地上的生靈隻能靠地熱取暖,到那時,火山與溫泉還有南海裡的熱流,將會變成最寶貴的資源,無數的戰爭將會在那裡發生。”
“戰爭持續不了太長時間,絕大部分人都會死去,因為饑餓因為寒冷因為絕望的廝殺,要知道那必然是難以想像的冷酷而現實的世界。而數十年之後,整個大地都會變得異常靜寂,仿佛進入了永遠不會醒來的沉睡,無論人類還是禽獸,隻有最強壯最堅毅的那些能夠熬過來。”
“這些寒冷而黑暗的年代,佛宗稱為末法時代,道mén稱為冥王降世。”
夫子說道:“而我習慣稱之為……永夜。”
……()
.|d!μ*0*0.(\(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