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的笑聲極為快意,非常豪邁,從崖畔飛出,穿過青青梨花,飄過佛光與凋殘的經文花瓣,回蕩在無數座寺廟之間,即便是數百萬人的頌經聲與悠遠仿佛自萬古以前而來的鐘聲,都無法壓過。讀蕶蕶尐說網
自在光明祭上人間無敵之後,他被桑桑折磨了無數次,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帶著桑桑踏上旅途,遇著事都是她出麵,她出手,他則隻能可憐地站在後麵,哪他出手的機會?在京都皇宮看似勝了王書聖,其實還是她的力量,最終他淪落到隻能挑著擔,隻能牽著馬,然後做些縫縫補補洗洗刷刷的工作……
而今日對著萬丈佛光,滿天落花,桑桑受到了壓製,他抽出鐵刀寫了數道符,便破了佛祖的遺威,怎能不覺得爽利?
首座的聲音在佛光裡再次響起:“佛門當年要殺她,你幫她,如今你依然幫她,到底為何?書院難道已經背棄了夫子的意誌?”
寧缺說道:“書院逆天是書院的事,她是我妻子,我們之間就算有問題,也是是我們的家庭內部矛盾,佛祖這算怎麼回事?躲躲藏藏無數年,趁著彆人倆口子不留神打的狠了些就跳出來想占便宜?惡心。”
首座說道:“因果因果,最終看的還是果。”
寧缺說道:“如果佛祖的果,便是讓人間最終變成山腳下那個世界,那麼書院必然不會讓他的因果成立。”
首座肅然問道:“為何?”
寧缺說道:“因為惡心。”
首座沉默不語。
寧缺情緒正高,自不會就此停止,大聲說道:“我佛慈悲?懸空寺數萬僧人,可有一人有臉來說這慈悲在何處?”
首座淡然說道:“那你便與昊天一道去吧。”
寧缺說道:“你這等裝逼模樣,頗有我當年風采,果然惡心。”
桑桑撐著大黑傘,看著寧缺說道:“你現在也挺惡心。”
寧缺無奈說道:“認清楚自己的位置和立場,好嗎?”
此時天上那篇大佛經被塗鴉,依然散作無數花瓣落下,不再散發異香,也不再像先前那般佛威強大,但仍是極為凶險。
首座不再說話,還有很多說話的人,峰間無數座寺廟及峰下原野裡的無數信徒不停頌經或者祈禱,崖坪上佛光漸盛。
佛祖為昊天留下無數伏筆,浩瀚有如大海無量,哪裡是寧缺能解決的,而真正凶險的那道法器,直到此時還停留在人間裡。
……
……
朝陽城落了一場秋雨。
微雨中的七十二寺非常肅穆莊嚴。
當西荒深處的懸空寺響起鐘聲時,七十二座寺廟同時響起鐘聲,鐘聲回蕩在城市的每條街巷裡,回蕩在所有信徒民眾的心間。
佛鐘可以清心,可以警心。無論是巷角納鞋底的老婦,還是皇宮裡容顏稚嫩的小皇帝,都在鐘聲的指下來,來到寺廟中。
朝陽城所有佛寺,都擠滿了信徒,男女老少跪在佛祖像前,不停叩拜祈禱,白塔寺更是如此,湖前的石坪上跪滿了信徒,黑壓壓的一片。
湖水很淨,也很平靜,湖麵倒映著美麗的白塔與岸邊的垂柳,正是朝陽城最著名的風景,對生活在這裡人們來說是最美好的記憶。
秋風輕拂,湖水生波,倒映在湖麵上的白塔漸漸變得扭曲起來,這本是極常見的畫麵,然而在湖畔不停祈禱的信徒們異常震驚——因為隨著白塔在湖間倒影的扭曲,湖畔那座真實的白塔也扭曲了起來!
塔影是虛妄,如何能夠影響到真實的白塔?
秋風漸漸變大,在湖麵呼嘯而過,拂的湖水搖撼不安,湖麵上的塔影與樹影儘皆被揉成碎片,再也看不清楚畫麵。
湖畔的白塔也漸漸虛化,仿佛要消失在空中!
湖麵顫動的愈發劇烈,泛著白沫的浪花像極了天空裡的雲,又像是鍋裡煮沸的清水,白塔的倒影變成泡沫,終於消失不見。
轟的一聲巨響!
湖水忽然間消失無蹤,隻剩下乾燥的湖底!
湖畔的白塔也不知去了何處!
那座白塔,陪伴了月輪國的信徒們無數年,早已變成他們的精神信仰,或者說是生命記憶,然而今天就這樣消失在他們的眼前。
所有看到這幕畫麵的人,都生出一種感覺,他們再也看不到白塔歸來,朝陽城最著名的風景,再也不可能重生。
信徒們震驚無措,無限感傷,不知道此時該做何想法,隻知道跪在湖畔,對著白塔殘留的底壇不停磕頭祈禱,比先前更加虔誠。
……
……
懸空寺上方的天穹,始終被厚厚的雲層覆蓋。
佛祖既然要滅昊天,自然不能讓她看到湛湛青天。
忽然間,極高的天穹處響起一道極恐怖的風聲。
雲層正中央的位置,忽然向著地麵隆起了數百丈,隆起的雲團將要觸到巨峰的峰頂,最下處雷電閃鳴,然後雨水嘩嘩落下。
這片雨不是真正的雨,而是來自無數裡之外的人間、白塔寺裡的那片湖水,裡麵甚至還有很多遊魚和蓮花殘枝!
暴雨滂沱,向著地麵隆起的雲團忽然裂開。
一座白塔破雲而出,落下峰間那道崖坪!
白塔也來自無數裡之外的人間,帶著佛祖在人間所有信徒的覺識,破開空間來到西方極樂世界,便要把昊天鎮壓在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