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圓形的白色湍流,在箭尾處出現,黝黑的鐵箭消失於湖麵上,不知去了何處,隔了很長時間,都沒有任何回音。
“你看,我就說這是假的。”寧缺說道。
桑桑問道:“為什麼?”
寧缺說道:“如果長安城在那裡,鐵箭射過去,書院必然就能知道。”
桑桑想了想,說道:“然後?”
寧缺說道:“過了這麼長時間,大師兄還沒有來,說明這個世界裡沒有大師兄,那麼這個世界自然就是假的。”
桑桑有些不解,問道:“李慢慢一定會來?”
寧缺說道:“是的,當年他來,現在也會來。”
桑桑沒有說話。
寧缺指著她身前的湖水和白塔,說道:“很多年前,我們進入棋盤之前,這白塔與湖水便到了懸空寺,為什麼會在這裡?”
桑桑說道:“我們離開了懸空寺,塔湖自然也能回來。”
寧缺的箭,寧缺的話,依然不能說服她,她還沒有醒來,或者說,她有些不願意醒來,隻是靜靜看著湖麵倒映的天空。
“其實……我也不願意醒過來,尤其是醒來的那一刻,我很不安,甚至很恐懼,身心寒冷,神識激蕩,甚至吐了很多血。”
寧缺走到她身旁坐下,輕輕握住她的手,看著灰暗的天空,說道:“雖然這個世界是虛妄的,但這些年……尤其是最開始的那些年,真的很幸福吧,那些日子真的很好,真令人依依不舍,不想離去。”
桑桑靠著他的肩,神情惘然。
寧缺輕撫她鬢上的小白花,說道:“你覺得這天很好看?”
桑桑輕輕嗯了一聲。
寧缺說道:“你覺得天空很熟悉,很親近,所以想看?”
桑桑望向灰暗而高遠的天空,明明知道答案,卻不敢說出口。
寧缺有些猶豫,說道:“你在天空裡出生,你在那裡長大,那裡就是你的家,所以你才會覺熟悉和親近,你一直都想回去。”
聽完這句話,桑桑眼神裡的惘然,漸漸淡去,漸漸歸於平靜,就像她身前被秋雨擾至不安的湖麵,漸漸平靜,倒映的天空清晰起來。
她眨眼,湖動波搖,便如她的眼神。
湖麵倒映的天空,被切割成了無數片光影,再也找不到天空原來的模樣,變成了無數星辰,仿佛在不停生滅。
湖水蒸騰而空,白塔消失不見,既然在懸空寺,自然不能在她的眼前。
桑桑望向天空,雨雲驟然散開,露出後麵的湛湛青天,然而這依然不是她想要看的天,瓷片般的青天上忽然出現了數道裂縫。
就像一件瓷美的瓷器被扔到了地上,天空就這樣碎了。
她在小院裡、在湖畔靜靜看了數百年天空,今天在寧缺的幫助下,終於把這片天空看破,看到後麵那片漆黑與虛無。
是的,這個世界是假的,或者,是真實的,但無論如何,這裡都不是她的世界,這裡是棋盤的內部,這裡是佛祖的世界。
她緩緩站起身來,背起雙手。
青板僧看著忽然變成漆黑一片的天空,驚慌不已,抓著寧缺的衣袖,聲音顫抖說道:“師兄,這是怎麼了?”
寧缺說道:“我們準備離開這裡,你去找個地方藏好。”
青板僧說道:“你們要去哪裡?”
寧缺說道:“我們要去外麵。”
“外麵……外麵是哪裡呢?”
青板僧怔怔看著他,忽然傷心地說道:“難道說我真的已經死了。”
寧缺沒有說話。
青板僧不停地流淚,用僧袖不停的擦試,卻怎樣也擦不乾淨。
寧缺的神情忽然變得凝重起來。
青板僧以袖拭淚,淚水擦不乾淨。
他以袖拭麵,把臉擦的很乾淨,隻見他用袖子一擦,眉毛便少了一道,再擦,鼻子沒有了,再擦,眼睛也沒有了。
他似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以袖掩麵,憨厚說道:“我不想你走。”
青板僧用衣袖把自己擦成了掩麵佛。
他說不想寧缺和桑桑走。
他不讓寧缺和桑桑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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