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箭聲從南方來。
這一次的箭聲要比先前更加清晰,不似微風,而似颶風,嘯鳴淒厲。
箭嘯連綿不斷地響起。
數百枝羽箭,仿佛沒有間斷一般,穿越晨風,穿過煙塵,射向深處。
……
………
一名草原騎兵跳離被射死的座騎,拔出彎刀不安地看著四周,卻根本不知道敵人在哪裡,忽然一枝羽箭自南而來,貫穿了他的胸腹。
一名草原騎兵渾身是血地爬起來,向煙塵外走去,口裡不停地呼喝著什麼,顯得格外暴戾,忽然,一隻羽箭從他的嘴裡射進去,從腦後探出,帶出血花。
一名草原騎兵倒在地上,揮動彎刀砍死中箭後正在亂蹬的座騎,拚命地站起身,眼睛裡滿是恐懼,然後他看到了一枝羽箭向著自己的恐懼而來。
噗噗噗噗,羽箭射中皮甲,射中眼睛,射中咽喉,射中不同的地方,卻發出極其相似的聲音,那些都是刺破的聲音。
那些仿佛具有魔力的羽箭,能夠射穿一切。
渭城城門前的漫天煙塵裡,到處都是死亡。
代表死亡的中箭聲與悶哼聲不停響起。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煙塵終於漸斂,晨光重新落下,落在渭城前,被鍍上了一層紅光,遠處終於探出草原地表的朝陽,紅的像是染滿了血。
朝陽如血,城前皆血。
此時,城內城外的人都已經確認那些箭來自何方。
所有人都看著那處唐營,看著那片柵前。
直至此時,依然沒有一名草原騎兵能夠衝到唐營之前。
事實上,除了最開始的那三名騎兵,根本沒有人能夠衝出渭城。
渭城城門前一片狼籍,騎兵和戰馬的屍體堆成了一座小山。
鮮血從那座小山裡不停漫躺,像是無數細小的瀑布。
當年青峽前,君陌一劍當前,萬騎莫過。
君陌斷臂後,沒有人認為這種畫麵會再次出現。
誰能想到,今日渭城這畫麵又出現了,隻不過是反的。
今日一箭在南,萬騎莫出。
那個人一把鐵弓,滿地羽箭,便把金帳王庭最強悍的萬餘蠻騎封死在了渭城裡!
……
……
就在城門處發生爆炸的同時,由兩翼向唐營衝鋒的數百朵兒騎,也遭受了滅頂的打擊,一直隱匿在側的弩營,將預備已久的憤怒和密集的弩箭,同時射了出去。
草原上響起嗡的一聲,是琴聲,是無數把琴在彈奏同一個音,片刻後,那聲音消失時,便是萬枝弩箭同時落下,如暴雨一般。
……
……
王庭將衝鋒的路線,設計為穿城而過,因為這樣距離最近,需要的時間最短,然而誰也沒想到,這條路線竟是如此的凶險。
兩翼的攻擊因為需要繞城,不夠直接,無法攻破徐遲布下的弩雨,那麼真正能夠改變整個戰局的,依然是中路,還是看朵兒騎能夠不能衝出城門。
隻有衝出城門,才有繼續衝鋒的可能,才能有後續的所有計劃,如果連城門都衝不出去,哪有資格談及其餘?
城門那座淌著血瀑布的屍山後方,隱隱傳來王庭貴人憤怒而暴戾的喝罵聲、無情的命令聲,以及匆匆的腳步聲,不知多少人湧了過來,希望在最短的時間內從這座屍山從城門處清理開,為後麵的騎兵讓開道路。
至於在這個過程裡麵,那些鐵鉤和繩索會不會傷到部落勇士的遺體,已經不在草原人的考慮範圍裡,活著的渴望已經壓倒了一切。
然而對於金帳王庭最後的勇士們來說,今天注定是絕望的一天,唐人沒有給他們留下任何機會,就連搬走同胞屍體的機會都沒有。
渭城內外,忽然安靜了極短暫的一瞬。
被朝陽染紅的天空,忽然間露出湛藍的原本顏色。
原野上那些被風輕輕拂動的野花,忽然間凝止不動,那些包裹著脆弱花瓣的空氣瞬間變得粘稠了無數萬倍。
城裡的草原戰馬和城外唐營裡的戰馬,同時抬首望向天空裡,變得有些焦燥不安,卻又畏懼地不敢用嘶鳴來渲泄情緒。
天地氣息在發生了極劇烈的變化。
人類肉眼能夠看到的天地,卻沒有任何變化。
甚至要比先前更加寧靜,更加美好。
悄無聲息間,忽然響起無數嘶啦響起,然後一個恐怖的畫麵,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渭城前那座騎兵和戰馬堆積而成的屍山垮了。
眼看他樓垮了,那樓垮時必然是分崩瓦解,從樓裡的簷梁板攔垮起,那座屍山也是如此,也是從內部開始分解。
堅韌的皮甲,強壯的戰馬身軀,瞬間崩解,變成無數血肉的碎塊,血水凝束成的細瀑布變的粗了很多,然後所有的一切崩散開來!
渭城城門前的屍山中間,出現了一道極大的豁口,寬約兩丈。
在這道豁口裡,除了血與泡在血水裡的肉塊,什麼都沒有。
城裡的街道,一覽無遺。
站在城裡的人,也能清楚地看到城外的風景。
隻是此時,渭城裡已經沒有能夠站立著的人。
街道上到處都是崩落的黃土與積年的灰。
狂風在不停地呼嘯。
先前正在搬運騎兵遺體的民夫奴隸,以及站在街道正中間準備繼續向唐營衝鋒的數百名朵兒騎騎兵……都不見了。
就像屍山豁口裡曾經的那些騎兵屍體一樣。
這些前一刻還鮮活的生命,此時都已經變成了無識無形的血水與肉塊。
街道變成了佛宗所說的最冷酷恐怖的修羅場。
除了死亡,什麼都沒有剩下。
這是一條死亡的通道。
這是一條箭道。
箭道由城南一直向北延伸,轟斷城北一堵土牆,城牆的十餘輛大車散著清光,護著自身,有車廂角落破損,露出裡麵慘白的事物,似是人骨。
國師望著南方,臉色有些蒼白。
受到箭道殺戮波及的人們,流著鮮血四處奔逃,躲避著並未發生的第二次來襲,到處是慌亂的喊叫聲,直到很久後,才變得安靜下來。
人們藏在車輪的後麵,藏在不安的座騎身後,目光隨著國師一道望向南方,臉上的神情顯得極為驚恐,眼神甚至有些渙散的征兆。
便在這時,渭城街道的空中,緩緩出現一道筆直的冷凝雲。
先前已經有人猜到了射箭的人是誰,此時這道已經在人間非常著名的冷凝雲出現在人們眼前,於是猜測得到了證實。
隻是瞬間便有千人死亡,其中有一半都是準備衝鋒的朵兒騎。
這不是**,卻比**更可怕。
麵對著如此難以想象的畫麵,麵對著超出想象的敵人,草原人甚至無法憤怒起來,隻是一味地恐懼,再因為絕望而悲傷。
便是部落裡最勇敢的男人,在這一刻也失去了所有信心。
渭城南城門處響起零散的蹄聲。
屍堆山中間那道豁口處的煙塵漸落。
一個人從那裡走了進來。
一匹駑馬拖著一輛舊車跟在他的身後,車上滿滿裝著羽箭。
那人身後還背著箭筒,鐵弓在肩。
那人的衣服上,被落下的血水與煙塵塗成斑駁。
他穿著件普通的唐軍軍服。
他看著就是個普通的唐軍士卒。
他本來就是名普通的唐兵。
多年前,他一直在渭城當兵。
多年後,他終於回到了這座城市。
他是回到邊寨故鄉的遊子。
他是夢回吹角連營的老兵。
他滿身風塵,不可阻擋。
……
……
(此時不寫感懷的文字,麻煩大家投些月票吧,謝謝。)(。(.),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請到..。)
.|d!μ*0*0.(\(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