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到鳳青山的路變得越來越難走。
起初還是平坦的青石官道, 可是出了京城不遠,馬車就駛上了一條坑窪不平的土道。
文蓮心十幾年來嬌生慣養, 哪裡受得了這種顛簸,當下就想打道回府, 可是一想到若是自己無功而返, 以後的日子裡都要忍受庶妹的成功,她就強壓下了那股不適,咬著牙堅持了半個多時辰。
馬車停下來以後,文蓮心和兩個貼身丫鬟都鬆了口氣, 以為總算到達目的地了。
可是還沒等她們鬆口氣,就聽車夫開口道:“大小姐, 前麵山路崎嶇, 馬車是不能再往前行駛的了。”
由鳳青山到那位甘老的住處,中間隻有一條羊腸小道可以行走。這條羊腸小道與其說是小徑,不如說是一條乾涸的溪澗,溪澗從山頭一直流到下遊,後來不知為何又乾涸了, 天長日久便成了樵夫和獵戶們行走的一條小道。
乾涸的溪澗裡散布著不少光滑的鵝卵石,周圍又生長著不少藤蔓草木,丁香和木香兩個丫鬟沒走幾步,身上的綢緞衣裳就被那些藤蔓劃破了兩處。木香還被腳底下的一塊石頭絆了一下。
不過兩個丫鬟都沒叫苦,默默的跟在米朵身後,一路披荊斬棘到達了那位甘老的住處,一座荒廢的道觀。
那道觀很有些年頭了, 又有些年久失修,自然而然的就顯出了幾分破敗相,朱漆木門上的紅漆已經有些脫漆,門上的那塊寫有“如意觀”的匾額也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塵,就是那原本的青磚白瓦牆也少了許多瓦片。
這樣的住處,這樣的環境,不管那位甘老當初在調香界的地位如何,單就他在調香界闖出一番名氣以後摒棄功名利祿隱居在此,米朵就覺得足夠讓她佩服不已。
從朱漆木門進去就是一個不大的天井。
米朵進到裡麵就發現正有兩人在天井裡下棋。
朝南坐的是一位六十上下的道士,朝北坐得則是一位穿灰色直裰的五十上下的老者。
那道士落下一子以後,就轉頭朝米朵的方向看去。
“你就是文家的那個小姑娘吧?”老道士笑著看了米朵一眼,“不錯,看著就很有靈氣。甘老弟,你覺得如何?”
穿灰色直裰的老者頭也不抬,隻道:“看在你說情的份上,我可以指點她一二。不過三關雖免,可是我總要知道她的資質如何。”
米朵聽到這裡已然明白,這兩人定然是把自己當成了文蓮心。不過既然那位道士隻問了自己一句是否姓文,並未提及文家大姑娘這幾個字,米朵也就裝糊塗,繼續聽那老者往下說。
“我且問你,我這觀裡有無花木?”老者落下一子後,漫不經心的抬眼問了米朵一句。
米朵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答道:“這觀裡一共種著三種花木,後麵的東南角位置應該栽種著一叢山裡的野蘭花,而且按香味判斷應該是一叢蕙蘭。而北邊的牆角下應該栽種著幾株玉簪花和紫茉莉花。”
老者這才正眼看了她一眼:“我再問你,甲香要如何炮製?”
“要炮製甲香,先需用碳汁煮,次用泥水煮,最後用好酒煮。或用米泔水浸潤多日後,再用米泔水煮,待水儘黃色發出時收,涼後再火炮。”
米朵將記得的步驟一一念了出來。
這次不等老者說話,老道士就笑道:“怎麼樣,我給你薦的這個人選不錯吧?”
老者點頭道:“資質還算尚可,不過擅長聞香和炮製香料也不代表什麼。”又問米朵,“你來的時候可帶有自己調好的合香?”
“有,我最近製了幾丸桂花香,請大師品評一二。”
老者從瓷盒裡拈了一粒香丸,直接用手掰成兩半,然後輕輕聞了聞裡麵的桂花香味,“你這裡麵用了沉香、檀香和茅香,還有桂花。不過桂花用的卻是去年曬乾的桂花,所以缺少了一絲香韻,我說的對不對。”
“大師所說一點不差。我在試香的時候也已經覺察出一絲不對。可是我所用的香料分量和乾桂花的分量又和書上記載的分毫不差。”
“想要這桂花香有桂花的香韻,最好在桂花半開的時候采下陰乾加入到香料中。而你手上那本調香書,要麼是寫這本書的人忘記了這個小細節,要麼這香方就是從彆處摘來的,所以並未記載的太過詳細。”
老者這樣一說,米朵方才想起,調香秘術上的那個記載桂花香的香方的確是比其他香方都要簡略一些,想來正如老者所說,是作者從彆處摘錄的。
不過經此一件小事,米朵越發確定自己此行是來對了。
於是她便將自己這些日子以來遇到的問題一一說出來,請老者解答一二。
老者起初隻是看在老道士的麵上指點她一二,可是聽她問的問題越來越深,尤其是後麵幾個問題還涉及到香道和藥理,他的談興便被調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