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牢中寂靜無聲, 鐵門牢牢地鎖住,這裡關押地都是重犯,獄卒圍了一圈又一圈, 便連蒼蠅也飛不出去。
趙紊屈條腿坐在石床上, 眸色冷淡,手搭在膝蓋上, 下麵鋪著素錦棉褥子,高懸的窗戶透著幾抹淡淡的亮光。
相較起彆的牢室,這間算得上乾淨,地上沒有臟泥爛水, 連牆麵也完好無損,聞琉待他似是不薄。
鑰匙觸碰厚重的鐵鎖,發出怪異的聲響。趙紊連頭也沒抬,知道這幫獄卒不過是來審訊,他冷冷地扯了抹笑,一動不動。
往常的時候, 這些人該是過來帶他出去刑罰,今日卻有些不同,進來的那人遲遲未向他走近, 隻站在門側靜靜地看著趙紊。
趙紊心覺奇怪,抬頭望了一眼,當即愣在原地。
宴卿卿身上穿著灰衣大氅, 麵容淡淡, 眸色乾淨。耳墜是精致的翡翠玉石所致, 呈橢而圓狀,還有淡黃的金住嵌入其中,步搖也如蝴蝶挺在花枝欲飛,華美卻又不顯高調。她渾身是矜貴氣質,與此處格格不入。
“你來這做什麼?”趙紊慢慢垂下眸,“回去。”
宴卿卿不理會他這語氣,朝牢門外說了聲拿進來,幾個皇宮侍衛便抱著棉被與食盒走了出來,東西放在石床邊上。
“明天就是除夕,陛下寬厚,沒有為難遼東王,前幾天就讓他回去了。不過遼東離得遠,怕是趕不回去陪家裡人。”宴卿卿環顧四周,又看了眼趙紊,“這兒陰涼,就算身子骨再強建,也是擋不了許久的,所以我差人拿了床棉被過來。”
她是隨意,趙紊卻不知道該對宴卿卿說什麼,隻能輕輕應她一聲。
似乎覺得自己實在過於淡漠,怕傷到她,猶豫片刻後又加了句:“最近還好,你不用擔心。”
宴卿卿沉默了會,問他:“是太子要你做這事,還是你威脅了太子。”
太子在許多時候都是個冷靜的人,事事皆會權衡利弊,她想不通太子會如此執著於皇位,明明這種時候最容易亂。
宴卿卿也知道太子有自己的高傲,太子絕不會向辱國賊人求助。
趙紊沒想到她問得如此直白,他手微微攥起,又慢慢鬆開道:“或許兩者都有,現在再說這事沒任何意義。”
他不想騙宴卿卿,但顯然不想回這個問題,高大的身軀在這不算寬敞的牢中,有絲冷冷的孤寂。
宴卿卿垂眸淡聲問:“你為什麼要與那些外邦人和叛賊勾結?”
趙紊與宴家交好,即使他對宴家沒任何感情,但他遠在遼東,也該知道那些外邦人所做種種。他是暉朝人,怎可做這等昧良心的事?
“……互相利用罷了,又不是真的與他們結盟。”趙紊頓了許久,才慢慢開了口。
這些事他從來都是小心謹慎地瞞著宴卿卿,倒沒料到宴卿卿會突然問出這種話。
“誰跟你說的……曲覓荷?”
不太像,曲覓荷沒怎麼離開遼東,帶去的人也早就成了刀下魂,沒可能會知道他在做什麼,趙紊與她的視線相對:“難道是聞琉?”
“我得知這一消息時,實在不敢相信。”宴卿卿沒回他,眉眼淡淡,“我當真是不敢信你竟會與他們有聯係。”
趙紊嘴唇微張,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目的不純,他也確與那些人接觸。
“你回去吧,”他彆過頭道,“這裡確實太冷,不適合女子過來,以後也彆過來了。”
人都是會猜忌的,帝王更甚。趙紊不知道宴卿卿為什麼會來這裡,但大抵也是因為有聞琉的許可。
聞琉不是善茬,讓她過來不會隻是讓他們兩個見麵聊聊。
本想著以後太子得了帝位,他做攝政王便可以多照料她,現在一切成了幻影,倒不好再讓她以後再為難。
趙紊對宴卿卿的疼愛不是假的,當初他一到京城就來宴府送她好幾箱東西,宴卿卿記在心裡。
但宴卿卿難以忍受他與那幫人勾結,她父兄皆是死於非命,宴卿卿便是心再大,這輩子也絕不會忘。
“明天是除夕,”宴卿卿轉了身說,“所以求了陛下特令過來,以後恐怕不會再來。”
她手緊緊攥著,邁開腳步朝外走,趙紊不想與她說清楚,宴卿卿也不能強迫多問。
“曲覓荷和二皇子有染,太子送她到遼東後才知道的。我知你不喜歡我們做這等醃臢事,但太子對她和那孩子都有恨意,你彆再讓他們見麵,太子不是會手下留情的主。”
宴卿卿停在了原地,她微微怔愣,心中卻倏地想明白了太子對曲覓荷的厭惡。
趙紊沒必要騙她,他也極少對她說謊。
若他說的是真的,那這也就解釋了太子那天為什麼不想對自己說清楚——倘若不是這種的難堪事,太子怎會說那汙了她耳朵?
他以前敬曲覓荷,十分想要個嫡長子,怎麼現在有了,卻反而冷漠對自己妻兒,棄而不顧?
可曲覓荷這種大家閨秀,怎會莫名與二皇子有私情?便是不為太子著想,她自己心中那關也該過不去。
趙紊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樣,徑直說道:“曲覓荷嫁給太子幾年都沒生養,不僅皇後急,她自己也急。誰都不可能說太子有疾,所有人都盯著她的肚子,二皇子與她私下見過幾麵,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倒是那之後兩人就常來往於間茶館,錯著時間進去,錯著時間出來,也沒人懷疑。”
曲覓荷私下請太醫診治過自己,她身體康健,並無異常,幾年未孕,東宮良娣與美人也沒傳消息,自然也就懷疑到了太子身上,但她是太子妃,又怎敢去問這種問題?
恰好二皇子與曲覓荷同樣的想法,他說了些曖昧話,曲覓荷本該拒絕,卻因著外人看法躊躇猶豫,最後聽見個美人說太子想要嫡長子,每次臨幸她都賜了湯,這又讓曲覓荷心中石頭重上幾分。
太子敬曲覓荷太重,她當真覺得喘不過氣。
於是乎,她與二皇子來往了半年之久。最後忍不住他的粗暴,心中又愧疚於太子,這種關係便突然中斷,但也被迫留了把柄在二皇子手上,不得已瞞著太子助他多次。
聞思軒是在那之後一年懷上的,而曲覓荷那時早就斷了和二皇子的來往,這孩子隻可能是太子的。
那段時間東宮裡的奸細被查了出來,可惜咬毒自儘,不知道是誰派來的,但目的卻是極為狠毒。
每次曲覓荷與太子歡好後,那人就會給她下藥,為了不讓太醫發現,那藥也隻在一個小時內有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