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銘啟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薛凜的意思,等意識到了,臉直接成了豬肝色,進的氣比出的氣少。
不過更讓他驚訝的,是薛凜會出這個頭。
之前他聽說的是魏惜倒貼薛凜,被薛凜欺負,他還因此遷怒過魏惜。
現在這是怎麼了?
他看著魏惜被薛凜摟著護在懷裡,她的頭發繞著他襯衫的金絲,她樸素的校服貼著他熨燙整齊的西裝。
魏銘啟表情極為複雜。
金蘇瑜卻憤恨又哀怨地看了薛凜一眼,她心裡湧起強烈的不甘和嫉妒。
她並不是對薛凜有什麼好感,隻是因此,魏惜越發讓她恨得牙癢癢。
她年複一年地討好取悅魏銘啟,不敢有半點自己的脾氣,好不容易將魏銘啟哄得離婚了,才堪堪有了現在的好日子。
她這些年多難多辛酸,背負著罵名和白眼又有多焦慮和痛苦,隻有她自己知道。
可魏惜從一出生,就擁有了魏銘啟給予的一切,優越的生活,良好的教育,漂亮精致的臉蛋。
她可以從薑頌辛手裡搶走魏銘啟,卻斬不斷魏銘啟和魏惜的父女血脈。
彆看魏惜現在落魄了,但始終是有魏銘啟遺產繼承權的。
而且,即便魏惜落魄了,穿著身土裡土氣的校服來到沙龍會,一進來就砸場子挑起事端,也還有家世深厚,高傲矜貴的少爺替她出頭。
金蘇瑜是個人精,看這少爺維護魏惜的樣子,她就知道,他對魏惜多少有點不清不楚的情愫。
或許魏惜願意,年齡一到,就能嫁去少爺家繼續過養尊處優的日子了。
到時候,薑頌辛也能跟著過好日子。
金蘇瑜拚儘全力才能得到的,魏惜隨隨便便就能擁有。
這對母女已經有了這麼多了,卻還要跟她作對,死咬著不放。
薛盛衛之前一直靜靜地看著,保持著良好的涵養。
他沒有插手彆人家事的習慣,況且在他們這個圈層,類似魏銘啟家的事並不算少,也不稀奇。
直到薛凜猛地站起身,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魏銘啟的手背,將魏惜護在身後,還說了那些挑釁的話。
薛盛衛這才驚訝挑眉,快速端起茶杯喝了口白毫定神,站起身來。
薛盛衛走到薛凜身邊,輕輕搭了下他的肩膀,將他向後推了半步,不動聲色地站在了薛凜和魏銘啟之間。
薛盛衛臉上掛著淡笑,禮貌地遞給魏銘啟一張紙巾。
魏銘啟頓了頓,接過紙巾,擦擦額頭上出的汗,臉色好了些。
薛盛衛這才開口,情緒穩定,語氣和煦:“魏總,我看還是先處理私事吧,今天大家就是隨便聚聚,也沒多正式,孩子呢這個年紀都橫衝直撞的,大人就要多擔待,彆動手。”
大概是做了很多年大學教授的緣故,薛盛衛說起話來總能給人一種‘有道理,是商量,為你好’的魔力,讓人情不自禁地照他說的做。
兩個小時的時限快到了,魏銘啟知道,警察的傳喚是不能不去的。
魏銘啟繃著臉,將卡一收,夾著包大跨步往外走,走路聲都能聽出帶著氣。
金蘇瑜眼含淚水,踩著高跟鞋,要踉蹌小跑才能勉強跟上。
但魏銘啟故意沒等她,說明心裡對她也是有氣的。
走到一半撞上沉默的魏純宇,魏銘啟揮了揮手,嗓子清了清:“你坐朋友車先回家,彆胡思亂想,爸爸去處理點事。”
吩咐完,魏銘啟就讓過他出了大門,甚至都沒來得及跟主人打聲招呼。
魏純宇並未回應魏銘啟的話,他靠著圓柱站著,目光有些呆滯地望向魏惜的方向。
他反複的想,這段時間,媽媽和魏惜受了多少委屈,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他跟人在盤山路飆車的時候,掐開爆珠吞雲吐霧的時候,渾渾噩噩宿醉KTV的時候,她們是不是在流淚,在為生計擔憂,在承受著那女人的針對。
魏純宇五臟六腑一陣抽痛,簡直想把今晚吃的東西都惡心吐出來。
他都不知道,媽媽開了家早餐鋪,也不知道早餐鋪被惡意舉報,更不知道魏惜在完成重點高中學業之餘,要抽出多少精力,處理這些事情。
他姐也才十七歲,還那麼瘦,力氣那麼小。
魏銘啟帶著金蘇瑜走了,魏惜自然也要去。
她垂著眼睛,身子沒動,隻低低喊他:“薛......薛凜。”
薛凜回神,手指一鬆,從她的肩膀上移開,也輕而易舉地帶走兩人相貼的溫度。
他放下手臂,眼神變幻一瞬,又恢複了之前的狀態,慵懶隨性地回到沙發上,敞開長腿坐下,端起擺在棋盤邊的香檳抿了一口。
仿佛他剛才一直在看熱鬨,什麼都沒做。
魏惜的目光追過去,手指緊張地攥起來,欲言又止。
她很想表達感謝,或是彆的什麼感情,但現在不是合適的時機,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她無聲在心裡說了句“謝謝”,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門。
魏純宇緊跟著也追了出去。
薛凜揉捏著香檳杯,在她轉身走的那刻,眼皮顫了一下。
宋澤臣神情複雜地看著他,好心道:“哥們兒,你喝的是我那杯。”
薛凜微僵,但不形於色,反而睨他一眼,嫌棄道:“你的我不能喝?”
宋澤臣聳肩攤手,樂了:“嘿,您不嫌棄那當然隨意。”
今晚鬨了這麼一出,其他人也都坐不住了,紛紛起身跟主人告彆,豪車一輛接一輛開走。
薛盛衛等到最後,才咂摸著滋味兒,溫聲對薛凜道:“來兒子,跟我去小花園走走。”
薛凜不是很想動,但見薛盛衛表情認真,隻好歎口氣,站起身,扯了扯微皺的衣服,問道:“聊什麼?”
薛盛衛摟著他的肩膀,親切道:“隨便聊聊。”
夜深了,小公園裡有亮黃的小燈,掛著綠植上,一盞接一盞,將鵝卵石路緩緩照亮。
空氣中飄著泥土的潮氣和草葉的清香,將古龍水的味道掩去一半。
薛盛衛走在前麵,還有閒情逸致看看主人養的芍藥。
這個季節,芍藥花開的正盛,花瓣完全舒展開,露出裡麵嫩黃的蕊。
幽靜的夜裡,花枝乘風微微輕顫,抖出淺淡的香氣。
這個品種的芍藥,好像叫落日珊瑚。
薛盛衛一邊擺弄花莖一邊問:“剛才怎麼突然出這個頭啊?”
夜風一吹,薛凜雙手插進兜裡,雲淡風輕道:“我同班同學,要被人打巴掌,我攔一下沒什麼吧?”
“噢。”薛盛衛若有所思,認真地點點頭,又說:“哪怕你知道魏銘啟馬上要跟我合作政府項目,我們需要維護良好的關係,你也還是要出這個頭?”
薛凜一頓:“我沒想這麼多。”
薛盛衛笑笑:“你看同樣是同學,宋澤臣就沒動,他媽跟魏銘啟關係很好。”
薛凜一挑眉,微微側頭,反問道:“你的意思我不應該管,應該讓她被打?”
薛盛衛趕緊直起身,擺正立場,認真道:“我沒這意思,你保護女孩子當然是對的,更何況確實是魏銘啟對不起她。”
薛凜蹙眉:“那還特意把我叫出來?”
薛盛衛笑了,臉上的嚴肅半點不見,上下打量著薛凜:“我就是覺得,你們這個年紀實在是讓人羨慕,可以不計後果的為喜歡的人出頭,義無反顧,從不考慮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薛凜一開始還虛心聽著,聽到一半,表情嚴肅起來,他眉毛一擰,淡聲道:“彆誤會了,我跟她不是那種關係,舉手之勞而已,我是學生會長,總不能袖手旁觀。”
“哦?”薛盛衛一挑眉,意味深長問道:“那你說人家three,也是身為學生會長的義務?這稱呼可有點帶著情緒啊。”
薛凜眼皮顫了顫,失笑,舌尖輕掃下顎,身體放鬆下來,懶洋洋道:“爸,你真想多了,她身上幾乎沒有我喜歡的點,你看剛剛她咄咄逼人又莽進決絕的樣子。還有她平時,考試排名暗搓搓跟我較勁,對韓春平的話唯命是從,記其他同學的黑名單,還有,元旦晚會那事兒,我剛有計劃,她就泄密到主任那兒,以及西堯的生日趴被砸也有她的份,她還給我備注賽博AT......總之,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薛盛衛半垂著眼,耐心認真地聽著,甚至還緩緩點頭,等薛凜說完了,他笑著搖搖頭:“她有這麼多缺點,你這麼不喜歡,那魏銘啟要打她,你攔著魏銘啟就完了,為什麼還要摟她呢?”
“我......”薛凜啞口無言。
他當時哪來得及想那麼多,怎麼順手就怎麼來了。
薛盛衛拍了一下薛凜的胳膊,臉上掛著作為父親慈愛又了然的笑:“討厭一個人,你身體自動就不願意跟她有任何接觸,反之亦然。”
薛盛衛也不是非要刨根問底,隻是突然發現了身處青春期的薛凜的情感狀況,本著負責的態度,多了解一下。
他和孟棠之不一樣,對早戀,他是不介意的,他甚至覺得,一個心裡無情的人,也做不出優秀的設計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