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惜聽到了,一時間被激起了怒火。
她快步朝薛凜走過去,裙邊都被帶得飄了起來,她盯著他,挑著眉:“你說誰是你女朋友?”
薛凜倒像是預料到她的反應,濃密的睫毛一垂,抬手替她遮住刺眼的光線。
他沒了方才的閒適自然,眼底恍惚有些潮意,低低問道:“為什麼不見我?”
魏惜揮開他的手,故意用了些力氣,但她沒想到會那麼大勁兒,清脆的響聲在耳邊炸開,薛凜倒吸一口冷氣,她的手骨都麻了一下。
陽光一瞬間落在臉上,熱度,不適應的強光,頃刻間籠罩了她,她心裡微微一顫,但還是克製著情緒,不表露出任何緊張。
她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圓栱門的一處孔洞上,冷淡道:“我們沒有再見麵的必要了,我不需要你的懊悔,抱歉,對我來說沒有意義了。”
薛凜看了眼瞬間紅起來的手腕內側,紅痕蓋住了淺青色的血管,痛感正緩慢消失。
他不甚在意的將手垂下,繼續凝視魏惜:“我現在知道你很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以前我懷疑你的感情,是我對不起你。”
魏惜淡淡道:“沒關係,感情本來就是用來辜負的。”
“沒有!”薛凜急道,忍不住去拉她的手,“我從來沒想辜負你,你的心意,你的喜歡,我很珍惜,是我以前太愛麵子,以為自己一廂情願,才不肯低頭,但我一直放不下你,總是想著你,分手之後每一天,我腦子裡都是你。”
魏惜硬著心腸說:“但我已經不想著你了,大學的生活太豐富多彩了,每天都遇見新的人新的事,我的時間和精力已經被填滿了,高中經曆的那些,早就被擠到某個角落裡了。”
薛凜心中一痛,但還是輕笑道:“以前我不知道你愛逞能,所以你故意說從來沒喜歡過我,我信了,現在我不會信了,你真的能那麼快把我忘掉嗎?那個小木塔就在我床頭放著,我知道什麼是真的。”
魏惜攥緊了手指,也跟著笑,隻是笑容裡沒有任何情意:“我承認準備那件生日禮物的時候特彆喜歡你,我真心喜歡一個人就是會全情投入,但我不想喜歡了,也會立刻抽離。我就是這樣的性格,愛恨都很濃烈,現在我不喜歡你了,那個木塔對我來說也已經毫無意義,你想留就留著吧。”
魏惜說完,轉身就要走。
禮堂外太多人了,薛凜又是個那麼惹眼的存在,她不想再引人圍觀了。
她也不覺得被一個看起來外表出眾,家境優越的男性追求有多驕傲。
這樣的男生,成為中心和焦點慣了,很難真的理解和共情彆人。
薛凜趕忙抓住了她的手,手指不敢用力,卻也不敢放開,他怕又抓疼她,在她皮膚上留下指痕。
他覺得自己像走在荊棘叢裡,沿途的尖刺輕而易舉地劃破他的皮膚,血絲絲縷縷往下流,這些傷口不致命,卻能帶來揮之不去的,綿延很久的疼痛。
她將那個木塔貶低的一文不值,可那卻是他這段時間以來唯一的念想。
眼中珍貴的東西被人嫌棄原來這麼難受。
薛凜嗓音沙啞,有些微顫:“魏惜,彆這麼說......”
魏惜卻抖開他的手,因為沒有用力,所以甩開得特彆容易。
魏惜冷硬道:“對了,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因為我沒有彆的選擇,在盛華那個僅有幾千人的學校,你確實是最好的,你長得不錯,智商也夠,又坐的離我那麼近,所以高二分到同班,我理所當然會喜歡你。但現在不一樣了,這裡有來自世界各地的狀元,學霸,特殊人才,你再沒什麼特彆的,我也會喜歡上彆人。”
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疼的麻木了,她不知道說這些話,是刺傷薛凜更多,還是傷己更重。
她否認了始終給她帶來暖意和治愈的幼年時光,否認了軍訓初見時,滾落他懷裡那一刻的心跳如狂,她把她的愛形容的那麼稀鬆平常,讓她自己聽著都難過。
薛凜果然眼睛紅了,但這次,他沒有再衝動的說些意氣用事的話。
他將這股酸澀咽下去,勉強笑了笑,像是為了打動她,又像是安慰自己:“我保證,你不會遇到比我優秀的人。”
魏惜聲音裡終於帶了絲情緒:“你彆太自信了!”
薛凜卻固執又認真道:“我不會讓你在我生活裡消失的,我認準的事就不會回頭,你再等我一段時間,我來南灣大學找你。”
魏惜愣住,很快瞳孔縮緊,又驚又急道:“你彆來!”
她不知道薛凜怎麼用那麼平常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的。
他已經被T大錄取了,想要來南灣大學,要麼複讀一年重新報考,要麼從T大退學,申請南灣大學的春季入學,彆說春季入學和正常入學的學生待遇有一定差距,現在都已經九月了,馬上就要截止申請,他根本來不及準備足夠的資料,申到一個好專業。
魏惜覺得薛凜真的是瘋了,不管他要怎麼來,都會浪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還得不到一個好結果。
況且,建築係T大就是最好的,來南灣大學就是舍本求末,不僅她接受不了,恐怕薛凜的父母也要瘋了。
魏惜咬牙道:“你要是來南灣大學,我就申請去國外留學,不信你就試試。”
薛凜看她咬牙切齒的堅決,眼神逐漸落寞下去,喃喃道:“就這麼不想見我?”
魏惜賭氣道:“是,一點也不想見你,更不想讓你打擾我的生活!”
她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裡卻罵薛凜抓不住重點。
這不是想不想見的事,是她沒法為薛凜的前途負責。
就算不牽扯舊情,她也知道,薛凜這樣的人,本身就是國家人才,選對了地方走好了路,將來是能做很大貢獻的。
要真是因為她把人生的關鍵節點走歪了,她覺得太沉重了,她承擔不起。
薛凜沉默了好久,陽光落在他身上,卻感覺不到他身體傳來的任何溫暖。
半晌,他抬起眼,睫毛是濡濕的,但眼淚始終沒落下來。
他低聲道:“我不能不見你,也沒法接受你不屬於我,我還會來南灣找你的,曾經我也認為異地戀不靠譜,但我對自己有信心,我會愛你很久。”
魏惜:“不需要。”
說完,她就背起包走了,她確信,南灣大學上上下下彎彎繞繞的路,可以輕而易舉把初來乍到的薛凜繞暈。
但這次,薛凜卻沒跟上來。
她鬆了口氣,又有些失落。
她想,其實他在南灣大學待不了太久,因為根據國內大學的流程,已經要開始軍訓了。
軍訓會捆住他,再然後,就是大一密密麻麻的專業課,他的專業,偏偏還是需要熬夜繪圖,容不得敷衍那種。
她應該很長時間不會見到薛凜了。
次日下午,她在食堂吃好吃的煲仔飯和炸豬排,望著窗外的落日,卻沒來由的心裡一空。
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南灣的,每天都有無數的人從南灣去往內地。
他也隻是浩瀚人群中,微茫的個體,如果沒有網絡,他們可能一輩子都遇不到。
魏惜按部就班的學習,生活,確實遇見了很多人,很多優秀的人,但她沒能像自己說的快速喜歡上另一個人。
一開始她不太適應全英文授課,花了很長時間去調整,每天複習很久,才能把成績保持在A+。
學習之餘,她隻想休閒,牽扯感情就浪費時間了。
上大學之後,戀愛變得光明正大,理所應當,整個校園裡,到處都是相依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他們在草坪上野餐,談情,討論學習,在圖書館裡相約自習,困倦時靠在彼此的肩膀。
薑頌辛也明裡暗裡試探問她,有沒有遇到心儀的男生,有沒有打算開展一段戀情。
她無奈笑道:“媽,你不知道大一有多忙,這邊本科壓分很嚴重的,我要是不玩命學,將來申研特彆吃虧。”
薑頌辛沒在南灣留過學,她當年是直申海外,憑心而論,內地大學的績點還是很好刷的。
薑頌辛:“總要勞逸結合嘛,你這麼年輕,不談段戀愛多可惜。”
她還不知道魏惜和薛凜在一起過。
魏惜有些失神:“沒遇到......喜歡的人,倒是有很優秀的,不過三觀不合,頻道衝突,相處不來。”
薑頌辛猶豫道:“阿西......是不是我和你爸的婚姻讓你......”
魏惜失笑:“媽你彆瞎想,我不談戀愛真是太忙了,沒空跟人深入了解,而且怎麼說,因為大家都很優秀,也很精明,很多人還是挺......功利的,大學已經跟高中不一樣了,沒那麼簡單,等過段時間再看吧。”
也不是沒有人向她表示好感,畢竟她的外表很有吸引力。
但太過熱情的會讓她不舒服,有些更加大膽的更讓她生理不適。
含蓄的,克製的表達也有不少,他們每天都會拐彎抹角找她聊一些有的沒的閒話。
可能對方以為是在創造話題,循序漸進,但對魏惜來說,每天花一個小時在微信聊天上,實在是浪費生命。
她想,她可能再也回不到高中的心態了。
高中那時一切都是灼烈的,情緒灼烈,愛恨都灼烈,甚至覺得為了愛情浪費時間都很偉大,腦子裡難免充斥著一些中二的,浪漫入骨髓的幻想,所以哪怕傷筋動骨,不知所謂,也還是轉瞬即逝隻此一次的青春。
這段時間薛凜也會每天給她發消息,一開始隻是重複的說愛她,想她,後來開始說些生活裡的事。
比如有的老師徒有其名,上課隻會念PPT,有的老師世界知名,卻操著讓人無法忍受的口音。
比如學校的食堂太多,距離太遠,好吃的沒有幾個。
比如霧霾不小,但某些領導還鼓勵他們在操場夜跑。
比如選修課大家會投機取巧的搶給分高的課程,但他隻選自己感興趣的,因為他總能拿到課程第一。
比如學習負擔太重,必須熬夜繪圖,但教室裡暖氣不足,凍得人手指僵硬。
比如明明已經有高級的設計軟件,可以從各個方麵節省人工成本和時間了,但學校的教育卻還延續著幾十年前的手繪基礎訓練,不能與時俱進。
......
魏惜每一條都看了,卻沒回過一個字。
她嫌棄彆人跟她聊有的沒的浪費時間,卻不覺得薛凜日記似的生活記錄浪費時間。
她以為她隻是心平氣和的看過就忘,但某次課程討論,大家累了開始閒聊時,有南灣本地的女生說:“寒假好想去京市玩,想吃烤鴨,想看長城,想逛逛T大和P大,還想去看專業的京劇,哎......你們都沒有京市人。”
有人說:“用什麼京市人啊,網上到處都是攻略,而且沒什麼可玩的,內地都差不多。”
女生:“那還是想逛逛嘛,尤其是T大,肯定人帶著逛比較爽,不然那麼大怎麼逛的完。”
魏惜看著電腦上的文獻,鼠標緩慢滑動,漫不經心說:“校內有學生專線,上車不要心虛,直接坐,一般不檢查學生卡。”
女生驚訝:“你怎麼知道?”
魏惜手指一頓,自己也愣住了:“什麼?”
女生:“你怎麼知道T大學生專線不檢查學生卡?”
“......”
魏惜支吾一下,沒說出話來。
她不知道自己記憶力怎麼就那麼好,直接脫口而出了。
她以為薛凜每天叨叨那些細枝末節她不會記在心裡,但無形之中,她已經對T大了解了那麼多。
她覺得羞恥,又有些憤怒。
他就是用這種把戲來突破她的防護層,仗著她沒有拉黑他,不動聲色地搭建聯係。
她決定以後不再看了。
她置頂了很多個課程群,把和薛凜的聊天框壓在了很下麵,不主動翻就看不到。
一開始有些彆扭,但久了也就習慣了。
有次她閒來無事刷朋友圈,才再一次看到他的消息。
是他生日那天,發的一條動態。
隻有一張繪好的圖,做的非常漂亮精致,哪怕是外行,都能看出優秀來。
他寫:“生日就這樣過了。”
他的人緣始終如一的好,魏惜認識的所有同學都祝他生日快樂,下麵的評論更是一眼看不到頭。
她相信,加上大學認識的那些,至少有上百人祝他生日快樂。
她鬼使神差地點進和他的聊天,發現最後一條日記似的留言就在昨天,十一月十號。
他說:“不記得也沒關係,你親手做的木塔,足夠我感念很多年。”
她不是不記得,這天就像元旦,聖誕一樣深深刻在她骨子裡。
她清楚的記得,今年她沒有祝他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