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生當即俯身叩頭,麵容凜然無畏,“叔父,有人要殺阿俏。”未待趙顯後語,檀生語氣突然加快,“阿俏贛水遇賊,絕非偶然,是有心人故意為之。阿俏空口白牙多說無益,叔父掌半省提刑按察關口,自有一套方法,到時,阿俏隻希望叔父給阿俏一個說法。”
“咕嚕——”
李氏腳邊碎了一半的茶盞咕嚕咕嚕地滾到了門口。
檀生最終的目的,終於說了出來。
和李氏撕破臉麵是為引出下文,放出狠話是為增加籌碼,一應唱念作打是為引起懸念,而這所有的一切舉動都歸結為最後一句話。
叔父,你要給阿俏一個說法。
叔父,你要知道你的枕邊人想殺了你的親侄女。
叔父啊…
檀生靜靜地看著趙顯,目不轉睛。
她清晰地明白,如果今天她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算計,就算翁家把那四人全都送到趙府來,趙顯動用一切手段撬開了船老大的嘴,讓船老大老老實實認了賬,也沒有用。
李氏的父親是刑部左侍郎李質樸,李氏一族是錢塘望族,幾代積累,才人輩出,趙顯的一切都仰仗李家。就算趙顯心知肚明是李氏對檀生動手,他也什麼不會做,什麼也不能做。
檀生不信前生趙顯沒有查過,於公於私,趙顯必查,可此案沒了結果,沒了後文。
在絕對的權利麵前,一切私隱都是糖果,一切血腥都是甜水。
李家對趙顯,有絕對的權利。
檀生必須耍些手段,動些心機,才能逼迫趙顯正視此事。她必須變得有價值,才能被看重,被珍惜,被保護。
多可悲呀。
不過仔細想想,她飛躍了一個大步呢——前世動嘴皮子騙人是為了香火錢,今生動嘴皮子騙人是為了保命。
從身外之物,到保命要緊,她的思想覺悟和物質所求真是有了質的飛躍,量的提高。
女冠一定會誇她學有所成,業有所獲。
隔了良久,趙顯輕輕點頭。
檀生如釋重負抿唇一笑,笑出兩個淺淺的梨渦,耀花了李氏的眼。
“老身累了…”老夫人半睡半醒中終於睜開了眼睛,手扶在椅背上,緩緩起身,幾句話安排了檀生的去處,“媳婦兒人貴事忙,待會老身安排小滿去把嬌園收拾出來,大姑娘住到正廂去。家俱、物件兒、玩意兒都拿老身的腰牌從庫裡出,不走公中。”
前生,李氏安頓她住到趙華齡的耳房去,趙華齡夜裡想喝水、出恭、增減炭火,她全都知道。趙華齡很折騰人,有時候正房值夜人手不夠,官媽媽也要起床去幫忙。
老夫人話裡說待會兒再派人去收拾嬌園…
這說明,就算今生是翁家送她回的江西,李氏仍然將她安排住在趙華齡的耳房,而趙家諸人均無異議。
今天她鬨下這出,這才讓老夫人換了主意。
檀生心裡歎了一聲。
其實很多時候,都不是無可奈何,而是在權衡利弊。
現在的她才配住進嬌園。
前生,她不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