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媽媽一衝而上,劍拔弩張,一股子以死拚命的勁兒。
兩個婆子一愣之下,檀生彈了彈裙擺上微不可見的微塵,輕抬眉梢,似笑非笑地看向來榮家的,“走吧,去正堂。”剛抬腳,檀生瞥了眼來榮家的,若有所思道,“今天,鄧媽媽最好注意著點兒,媽媽頭頂生輝,額間冒汗,印堂發黑…”檀生微微一頓,粲然一笑,“許是命不久矣呢。”
來榮家的左眼皮一跳,向後趔趄,被身後婆子扶住,一把甩開,“滾邊兒去!”
檀生推開正堂大門,堂前端坐一人,李氏。
檀生踏步入內後,大門緊緊閉闔,將官媽媽擋在了門外。
李氏目光炯炯,似一條看見獵物的蛇,笑道,“你說十日之內,必有異象。如今晴空萬裡,你該如何解釋?”
檀生也笑,“子時未到,一切尚未有定數,嬸娘想聽阿俏如何解釋?”
“怪力亂神!信口開河!”李氏猛然起身,在堂中案前來回踱步,直指檀生鼻尖,“如今鬨得滿城風雨,整個南昌府都知道趙家養了個妖言惑眾的巫女!你叫你叔叔的官怎麼做!你叫我趙家怎麼做人!你叫這一家子人如何在江西立足!一個小姑娘犯下嘴忌,就為了點兒名聲?或是銀錢?我趙家沒你這樣的小賤種!”
窗欞輕透微光,將堂內映襯得昏暗無比。
檀生脊背挺得直直的,再笑一聲,“嬸娘何必著急定罪?”檀生眸光一暗,嘴角輕抿,似在嘲諷她,“或許,嬸娘就是為了趕在叔父回來前,要把阿俏的罪名一五一十趕緊定下?”
檀生明白怎麼激怒李氏。
李氏被戳中心思,果然勃然大怒。
“小小丫頭,尖口舌利,如此了得!”李氏尖聲高喝,“你可知你犯下的嘴孽,會讓你叔叔的官職不保嗎!布政使大人上書怪罪,隻會怪我趙家治家不嚴...千辛萬苦將你接來,竟是接了個喪門星來!王媽媽!”
“奴才在。”王媽媽躬身其旁。
李氏反問,“當初,她說若是十日之內,天象正常,她該當如何!”
王媽媽異常恭敬,“賜白綾一條。”
“那便賜吧!”李氏大手一揮,瞥向堂中更漏,心中驚惶急迫,“長者賜,不敢辭!君子一諾,價值千金,既然當初說出這句話,那今天就得受著!賜白綾!”
王媽媽從袖中掏出一條三尺長的白綾,遞給那兩個去請檀生的婆子,那兩婆子麵麵相覷,猶豫不決。
後宅的陰私,都是帶著血的!
帶著血的後宅陰私,她們當然見過!
可都是主母對妾室、妾室對嫡支...
主母想讓侄女橫死的,她們是真的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啊!
“出什麼事,我都擔著!”李氏手心滑膩,麵容猙獰。
她已經半輩子都活在那個人的陰影下了。
她不能後半輩子都活在那個人女兒的陰影下,她也不能放任自己的骨肉來承受同樣的苦果!
憑什麼!憑什麼!
有報應就衝著她李懷玉來!
一個人的血是血,兩個人的血也是血!
都是腥臭的!肮臟的!令人生厭的!
檀生靜靜地看著李氏。
她...真的...這麼想讓自己死...
如此急迫...
如此不加掩飾...
兩個婆子原地不動,來榮家的一咬牙伸手去拿王媽媽手中的繩子。
來榮家的,獰笑著朝檀生走來。
越來越近,腳步的聲音越來越響。
頃刻之間,窗欞外透露進來的微光消失殆儘,整間屋子都瞬時陷入了黑暗中!
冬日裡難得暖陽沒有了。
甚至...連天空中的太陽也沒有了!
世間萬物陷入一片黑暗!
也不知是誰率先放聲尖叫,不過片刻,趙宅中專屬於女人的尖利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大堂裡,出現裡李氏驚恐萬分的尖叫與來榮家肆無忌憚的放聲啼哭。
“饒了我罷!小的知錯了!”來榮家的被突然的黑暗與“命不久矣”那四個字嚇破了膽!
正堂的門被一把撞開,官媽媽語帶哭腔地四下尋找,“阿俏...阿俏...你在哪兒!”
兼之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幾個小丫鬟一邊發抖,一邊找出蠟燭顫顫巍巍地點燃。
檀生一伸手,官媽媽趕緊將檀生攏在懷中,一張臉全是淚。
檀生緊緊環抱住官媽媽,在燭火中靜靜看向黢黑一片的窗外。
不過是日食罷了。
異象終於來了。
和異象一起來的,還有夾雜著凜冽寒風的趙顯。
檀生的預言靈驗了!
趙顯欣喜若狂地將正堂的門推開,卻在漸盛的燭光中,看見檀生瑟瑟發抖地窩在滿臉是淚的官媽媽懷中,而地上哆哆嗦嗦地癱著一個手拿白綾的婦人。
他的妻子就站在堂前。
“叔父,”檀生語聲極其平淡打破寂靜,如同在講述彆人的家事,“嬸娘,想趕在你回家之前,將阿俏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