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沒頭沒腦的仇恨,趙顯想親近卻又瞻前顧後的神態,老夫人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忍耐,她娘惡狠狠地讓她滾....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有跡可循了。
如果她是趙顯的私生女。
那麼一切就都可以捋順了。
“官媽媽…”檀生木木愣愣地問,“你來的時候,我有多大年紀呀?”
官媽媽想一想,“剛出生沒多久吧,跟個小病貓似的,餓得嗚咽叫。”
“那我娘呢?”
“那時候夫人就病著了吧,可能是月子沒做好,皮包骨頭,看人眼神裡都透著綠光。”
“那我娘抱過我嗎?”檀生尚且懷揣一絲希望。
這個回憶就很久遠了,官媽媽默了半晌,搖搖頭,“好像是沒有的吧。”見檀生眼神一下子黯了下去,趕緊安撫,“夫人身體不好,連從床上坐起來都吃力,怎麼有力氣抱你呢?”
檀生追問,“那我小時身體康健嗎?”
官媽媽笑起來,“當然健康了,能吃是福,從小就能吃能睡。”
一個連床都起不來的婦人,真的有可能順利產下一個先天康健的孩子嗎!?
或是有可能的。
可這可能性太小了!
她母親也不是阿九啊!
趙顯信中的阿九溫柔小意,喜歡柳絮喜歡溪水喜歡竹葉喜歡清風,並不是一直那麼病懨懨的躺在床上的脾性古怪的她的娘親呀!
她的娘親有可能不是她的親娘。
她的叔叔卻有可能是她的親爹呀!
還有,阿九到底是誰啊!
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呀!
檀生捂住枕頭,低低一聲哀嚎。
官媽媽心一驚,還以為哪裡的豬在叫喚。
再一看自家小阿俏把頭悶在枕頭裡來回打滾,官媽媽一伸手拍了拍小姑娘最近剛長起來的圓滾滾的臀部,“啪嗒”一聲十分清脆。
“作什麼妖,趕緊睡了。”又看窗欞外雨密得跟竹簾子似的,不覺有些發愁,“雨這麼下,鄉下可咋辦呀…水稻麥子全都要被淹,連種好的紅薯都要爛…”
“不是要爛,是必定會爛…”檀生甕聲甕氣道,“這就是我的第二個預言啊,南昌府或因暴雨大亂。”
前生,江西日食後也是一直下暴雨,贛水跟著上漲,安義縣與渠縣兩縣鄉民背井離鄉湧向南昌府,人一多便起瘟疫。縱然江西布政使魏朝大力治疫,卻效果甚微,連帶著江西官場上一眾官員都在年中考評上吃了個差,三年晉升無望。
趙顯當然也在其中。
於公於私,於情於理,檀生都必須儘力挽救前頭這場天災,後頭這場人禍。
每個人的人都是命,無貴賤之分,無輕重之彆。
檀生低估了她的睡眠質量,高估她的憂愁程度,她一沾枕頭照舊立馬睡著。
隻是睡得不是很安穩,夢裡頭黑漆漆的一片,突然出現了她娘那張病怏怏的臉,緊跟著趙顯走到了她娘身後遞給她了一套衝虛真經,讓她睡覺不要打鼾,她正覺奇怪,一轉眼就看見一個背影。
那背影風姿綽約,她跟在身後追,一邊追一邊喚娘親。剛好背影要回頭,一陣洪水撲麵打來,把夢裡的世界毀了個乾淨。
檀生滿身汗津,猛地坐起,大口喘著粗氣。
再看房前屋內皆萬籟俱寂,不覺緩緩歎出了口長氣。
有些欲哭無淚。
她隻是一個小神棍而已,家庭倫理她都還沒演出個子醜寅卯來,為啥還要憂國憂民呀!
次日,檀生眼下烏青,精神萎靡地接了兩個包裹。
穀穗官話有進步,咬字還算不錯,“清晨八早的,老爺送了這一套書過來。還有勒張帖子,請姑涼後天去拜太清真人。”
檀生問穀穗,“穀穗是川人吧?”
穀穗臉上一紅,“嗯。”
怪不得呢...還清晨八早呢...
檀生接過帖子打開一看,上麵明明白白寫著翁家邀江西提刑按察僉事趙顯大人一家後日去清虛觀上香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