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實說,一個男人對女人的好奇,嗯,首先,肯定是因為容貌。
趙檀生的樣貌足夠引起任何男人的好奇,他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他更好奇的是,這個小姑娘可怕的預知能力和極有特點的個性,同樣他也萬分好奇,為何有人一定要對這個小姑娘下死手。
所以…這二十餘日,他接連派遣了許多人去廣陽府打探一二…
他知道他這麼做很猥瑣,有點像個偷窺狂,可好奇害死貓,也足夠害死他。
白家之事涉及當今聖上,被許多人添了許多手腳,曆經數十年,真相早已被一而再、再而三埋藏得極深。他直覺不對,花了大力氣各處疏通關係,方才打探了個大概。
正是這個大概叫他心驚膽戰。
而話到嘴邊,他突然有些不確定,這個小姑娘能不能受得了。
許儀之沒有作答,檀生再次追問,“白家有沒有一位九姑娘!?”
半晌之後,許儀之艱難點頭,他眼看著眼前這位小姑娘麵目陡然大變,似喜似悲,又似嗔似泣。許儀之話哽在喉頭裡,暗恨自己孟浪,今天也不知為何,一聽平陽縣主要和趙家來清虛觀,他拉著拽著翁佼屁顛屁顛地跟著也要來,惹得平陽縣主和翁箋小丫頭很是困惑。
他迫不及待地想將這些事告訴這位趙姑娘,麵對麵地告訴趙姑娘。
不可否認,他帶著幾分幼稚的邀功的意味。
可同時,他也認為每個人都有知道自己血海深仇的權利。
他卻忘了,或許不是每個人都有承受仇恨的能力。
更何況,趙檀生再神容淡定,再能掐會算,再能言善辯,她也隻是一位十三歲的小姑娘。
許儀之突然深恨起自己居高臨下般的自以為是。
小姑娘的聲音輕飄飄的。
“讓我來猜猜,這位白九姑娘原與我的叔父是青梅竹馬的戀人。約定好待少年金榜題名便八抬大轎迎娶白九姑娘,可因白家突逢劇變,婚事作罷,我的叔父就娶了如今的妻室?”
而這位白九姑娘已與趙顯暗結珠胎,默默產下了她,迫於李家壓力,隻好將她送到了大房...
檀生口中發澀,好似一切都連通了。
趙顯對她超乎尋常的親昵,李氏的厭恨,趙顯給阿九的家書,她母親對著她喚“阿九”…
她是白九姑娘和趙顯的孩子。
許儀之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不…白九姑娘明媒正娶嫁給了趙顯,趙顯未金榜題名前就已八抬大轎迎娶了白九姑娘,有媒妁之言,有父母之命...隻是後來白九姑娘產下一女後便撒手人寰,一年之後趙顯再迎娶了李氏。”
每個人都有不受蒙蔽的權利。
許儀之再緩緩突出一口濁氣,“李質樸之女不能嫁給一個鰥夫,白九姑娘的名字不能進趙家的宗祠,白九姑娘的女兒同樣不能在趙顯的名下。”
他的人為了挖出這些事情,撒了不下千兩白銀,跑了不下十五個鄉鎮村落。
當初知情的人已經散落到了四川各地,每個人都對這件事諱莫如深。
他越挖越深,越挖越透,最終呈現在他眼前的,就是這個殘忍的事實!
檀生猛然抬頭,雙眼圓瞪,十分駭人!
她以為...故事戛然而止,可真相...真相卻是這樣嗎?
檀生情緒突然失控,雙手掩麵而泣,肩頭劇烈聳動,一滴淚接著一滴淚從指縫中鑽出。
她有父親,她有父親…趙顯就是她的父親!
可前世,她的父親為什麼不能保護她?讓她一個人惴惴不安,讓她一個人去麵對這個艱難的、肮臟的、扭曲的世界,讓她一個人去麵對李氏的折磨、袁修的輕視、永寧侯府的強迫,讓她一個人活著,一個人死去…
為什麼!
前生所有所有的苦難與委屈,突然全部迸發。
她以為是她做得不夠好,是她無能,是她懦弱,她才活該遭受這樣的命運。
到死,她都在自責!
暴雨打在屋瓦上,淅淅瀝瀝。
小姑娘的哭聲好像一隻獨自在洞穴中的幼獸,嗚咽著壓抑地哀哀地低泣。
她的母親,她的生母!又該是如何的委屈,如何的害怕,家宅傾覆,惶惶不可終日,還懷有身孕,丈夫遠在千裡之外,她的母親又該怎麼辦!
檀生一直哭,一直哭,好像要把前世今生的所有苦難全部哭乾淨。
素日來以沉穩著稱的鎮國公嫡長孫,不由慌了神,亂了心緒,輕輕地緩緩地伸出手去,手伸到一半卻忽然垂下,默默向前跨兩步,為正在哭泣的女孩擋住了,這穿堂的風。